第二十九章

烛光下, 影影绰绰。

老祖坐在床边, 凝看楠艾醉红的小脸。她嘴角浮现淡淡笑意,似乎很开心,双眼几乎阖上。

昏黄烛光合着融融月色, 在她眼中流转轻柔水光, 从那细微的眼缝中泻出, 融进了他眼眸。

她说梦见他, 在梦中做了连他都无法预料的亲密举动——将他压在海棠树下, 亲吻他。

归墟殿后侧那片海棠树林中吗?

“我的唇如何?”他接着她方才被打断的话, 问了出来, 很好奇她会如何形容。

楠艾微掀眼皮, 呆茫望着他,因被打断, 她已忘了自己说的什么, 疑惑的样子似在询问。

老祖见她醉得不轻, 也不知能否再从她口中打听出什么。却还是想试试,只因他心头早已被她的话拨动得奔腾如潮浪,费了不少劲才压制汹涌而来的狂喜。

他提醒道:“你说梦见将我压在海棠树下,亲吻了我,我的唇如何?在那梦里,你觉得如何?”

楠艾蹙眉沉吟了会儿,这才记起什么,又扬起笑颜:“你的唇很柔很软,像丝绒。甜甜的, 像果子。香香的,像醇酒,嘻嘻。”

她说着,忆着,傻傻地笑着。

老祖心间悸动,似被她的笑感染,唇边弯弯。伸手过去,宽厚掌心抚在她脸颊,轻声问:“何时做了这样的梦?你从未提过。”

楠艾眼睫微颤,缓缓睁开眼,半睁的眼几分迷离睇看他。

“我不曾对你说谎,却说了一次假话,骗了你。我说那是个噩梦......”她嘟嘴似撒娇,莞尔又轻轻一笑:“可那是我做过最美好的梦。”

噩梦?

“那你还想再做一次这美梦吗?”他诱着。

“想......”她答得爽快,笑意却忽而敛下:“可我不敢,再也不敢......”

口中念念,她又慢慢闭上眼,好似入睡。

“有何不敢?”老祖倾身,身后墨发披散下来,遮掩了烛光。

这一局促的昏暗小空间,只有他的眼闪着炯炯光亮,深深凝看身下之人。

楠艾未睁眼,幽幽低叹:“不敢奢望......你太遥远,追逐不到。”

短短嗟叹,道出她隐藏的心事。老祖心口忽被针扎般,刺疼刺疼。

难道她从未显露半分感情,只因她潜意识认为他太过遥远,喜欢他是奢求,便将萌生的情愫压抑在心底?

他俯身在她耳畔,轻柔道:“我就在你面前,何来遥远?你只需靠近一步,我便能将你拥入怀中。何不勇敢些,随你的心,往前迈一步......朝我迈一步试试?”

“朝你迈一步......”楠艾呐呐重复。

“对。”老祖微抬身,手指触在她眼尾:“睁开眼,看看你面前的是谁。”

他话语似带蛊惑,醉得思绪恍惚的楠艾仍听话地睁开眼,落入一双幽深却专注的黑眸。

“我是谁?”他问。

楠艾微启唇:“老祖......”

他指腹沿着她脸庞滑下,移至她嫣红的唇瓣,在唇间轻柔摩挲。他眸光愈深,隐忍着问:“我若吻你,你可愿意?可是欢喜?”

楠艾下意识张嘴,伸出舌尖舔了舔唇,却不小心碰到他拇指。那小舌宛若长了小倒刺,勾住了他的指头,也撩动他的心。

不等她回应,老祖低身在她唇边轻轻一碰,犹如蜻蜓点水,蜂采花蜜,却也仅此而已。

他不愿趁她恍惚不清时行这等事,若是她醒着还能察觉出自己的心思,同他讲明,他当不会拒绝。

老祖不舍地撤离她的唇,唇上沾着她的香甜,甜过花蜜,萦绕鼻端久久不散。

深凝良久,他才撑起身。看着她恬静的睡颜,不免无奈,明日她该是什么都不记得。

*

果真如老祖所料,醉了一宿的楠艾捂着胀疼的脑袋,只记得昨夜月下三人酌酒,却将自己说的话忘得一干二净,更别说老祖抱她入屋之后的事。

可这段时日,在屋外练习法术的楠艾,总觉得如芒刺背,浑身不自在,就像有双眼暗中盯着自己。

这山谷间只有她和老祖,显然那灼热的视线源自老祖。可她每次转过身,老祖要么根本不在,亦或压根没看向她这边。

幻觉不成?

这日,正练习火术的楠艾又感觉到那一束要灼穿她后背的视线射来。她心下一突,手上一抖,这火直冲自己面上反烧过来。

她本可避开,却急中生计,索性让火袭来,大声叫喊:“哎呀!救命啊!!烧着我了!”

只见凭空一阵雨,从她脑顶兜头浇下,咻地,火灭了,她湿了一身......

楠艾猛地转过身,四下空无一人......

她抹了一把湿漉漉的脸,瞧看前方木屋,一跃飞至二楼。书房门正大开,老祖靠坐在榻上,面色自若地看书。

她三两步冲至老祖身前,也不顾身上滴滴答答往下淌的水,立在他面前,盯着他一语不发。

老祖未抬头:“不晓得用法术烘干身子吗?”

楠艾皱鼻一哼,反问:“所以老祖知道我方才被火烧咯?”

“你喊得那么大声,我耳朵又没废。”他言之有理。

楠艾又擦了把被水迷糊的眼,没好气:“老祖这几日分明暗中观察我,怎就不愿承认!”

老祖合上书,目光淡淡投去:“我何时不承认?你也未曾问过我。”

“......”这话真是无懈可击到她无言以对!

老祖又道:“你刚成仙,练习法术恐有差池,我在旁观察有何不妥?倒是你,心不在焉,练个火术还能烧着自己,就这般在意我有无观察你?”

楠艾愣然望入他略带探究的目光,那漆黑的眸子真能将她看透看明。他这话没错,她的确很在意他,越来越在意他!连她自己都不知缘由,只知道老祖的一举一动会不自觉地勾起她的兴致。

楠艾也不知为何被他目光紧锁时,自己的脸莫名就燥了起来,再烧下去,估摸不用捻烘干诀,直接自热自烘。

“哈!我怎么会在意,谁被暗中盯着都会心里发怵,毛骨悚然吧!”她笑得有些夸张,像掩盖情绪,再待不住,忙转身快步离开。

“你曾许诺会陪着我?”老祖突然问出这么一句。

楠艾顿住脚步,转过身,不明所以看着他。那话她说过,在妖界八纵岭地宫的山洞中。

她问:“老祖是不信?”

“你终究要婚配他人,如何能承诺一直留在......归墟?”他本要问的是如何一直留在我身边?话出口却改了个词。

婚配他人......楠艾眉头蹙起,很不喜欢听他说这句话!

她目光一沉:“我也说过,我说一不二的。”

她绕开了婚配,她的确从未想过这个事,婚配?同谁?不该是同自己喜欢的人吗?

可她还未......

楠艾忽怔,望着老祖,两人目光交织,仿佛有什么顺着这交缠的视线慢慢融合,再延伸至自己胸口,心脏倏被扯着快跳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