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小荀子退下。

屋里只剩下她与陆云峥两人。

男人披着一身月牙白的外袍长身玉立,站在山水壁画后面,他的背影伟岸高大,在封闭的屋子里透露出极强的压迫感。

又一次见到眼前之人,往日种种从眼前一一掠过,紫檀的睫毛颤了颤,心中纠结万分,酸涩微苦的情绪从心底蔓延开来。

“奴婢……妾身参见太子殿下。”

她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下杂乱的心情,上前几步,盈盈而拜,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如今已经换了个壳子,料想他也没有火眼金睛,能看破她眼下这具壳子里面的魂。

男人转过身,一身月牙白的锦袍衬的他气质清朗,身姿挺拔,如苍松翠竹般。他长发未簪半披在肩上,烛光下,原本凛冽摄人的五官倒显得柔和了几分,腰间垂着一枚月牙形羊脂白玉,手腕上紫檀木做的珠串蜿蜒盘旋,明黄的流苏低垂。

他长身而立,单手负在身后,气质雍容华贵,深邃淡漠的眼眸扫了她一眼,他并未让她起身,而是走了两步,来到案桌后,掀起衣袍坐了下去。

紫檀跪在地上,微垂着眼眸,双手交叠规矩地放在小腹处,看起来低眉顺眼很是温良恭顺。唯有右手小指间无意识的颤动泄露了她此时的情绪。

“这帽子是你亲手做的?”陆云峥拿起桌上那顶毛绒绒的帽子,垂眸看向紫檀。

紫檀闻声抬起头,看到他手里拿的东西,认出那是她送给元诺的礼物,想起刚才小荀子说元诺十分喜欢她送的衣帽。

她略略沉吟回答道:“回太子殿下,确实是妾身亲手所制,妾身想着如今这天寒地冻,小孩子身子骨又弱,于是便做了身衣裳帽子,今天又听闻小殿下受寒冻着了……”

“既然是你做的,”陆云峥打断她的话,深邃的眼眸静静看着她,“那你又是从哪里学来的?”

*

外间,小荀子搓着手烤火炉,站在一旁的秦姑姑揉捏着帕子局促不安,她没想到她和主子不仅没有被赶走,主子反而还让太子殿下亲自召见了。对于眼下的情况,秦姑姑是既高兴又紧张,高兴的是,主子她时来运转,终于获得了面见太子的机会,紧张的是她怕主子又会出什么纰漏,惹太子殿下不高兴……

小荀子察觉到她的紧张不安,他觉得颇为好笑,“你慌什么?太子爷又不会吃了你家主子,我刚才看叶奉仪进去的时候都没你这么慌张。”

秦姑姑被小荀子调侃,她揉了揉帕子,讪笑两声。

小荀子见她一脸伤痕,随口问道:“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我看着像是被人打出来的?”

秦姑姑用手捂着脸颊,她眼神闪闪躲躲,“没什么事儿,就是跟园子里其他小主的婢女生了龃龉,闹出来的。”

小荀子一听,砸吧了下嘴,心里感叹这女人之间打架也很凶残嘛,又是抓又挠的,下手可真够狠的。

秦姑姑侧身偷瞄了他一眼,心思转动,她拿着帕子,擦擦脸,脸上露出愁苦哀戚,长叹一声,“唉……”

小荀子抬头见她一脸沧桑还愁苦叹气,忍不住问道:“怎么了?作何叹气?”

秦姑姑捏着帕子,憨厚纯良的脸上满是哀愁,她看着小荀子再三欲言又止,最后像是下定了决心般,说道:“也是奴婢们没用,只是可怜了我们主子……”

*

屋内。

香炉冉起袅袅青烟,精美的琉璃宫灯无风自转,宫灯上的花鸟图案亦真亦幻。

紫檀在陆云峥的注视下,身子一颤,脑中一个激灵,终于反应过来了。

原来陆云峥并不是因为她帽子做的好,讨得了元诺的喜爱,所以才召见了她,而是因为……恐怕他在这上面看出了什么端倪。

她前前世,现代的那个家,家里是做手工布偶生意的,她从小耳濡目染跟着母亲也学会了不少制作玩偶的手艺。

后来穿到这里成了陆云峥的侍寝宫女,宫里生活烦闷,她闲暇之余偶尔也会做些这个时代没有的小玩意来打发时间。她记得,当她做出这些东西后,陆云峥还觉得十分稀奇,拿在手里把玩了一番,追问她这是从哪里学的为何他从未见过?

她当时还开玩笑回答说这是她娘传授给她的独门绝技不外传的……

紫檀想起这些,心里一紧,暗道她真是太大意了,光想着送好玩好看的东西讨儿子欢喜,却忘记了居然还有这茬。

那么她现在该如何回答?

紫檀握紧手指,压抑住心里的紧张,莫慌莫慌,不过是一个帽子,天底下能工巧匠这么多,就算碰巧做出来的东西相似,也并不能说明什么。

“回太子殿下,妾身是小的时候,跟家中一名老嬷嬷学的。”紫檀思来想去,只能如是回答。

“哦?”陆云峥掀掀眉,沉吟片刻后,继续追问:“不知你所说的老嬷嬷是何人?如今可还在府上?”

他为何对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如此执着?紫檀心下纳闷,不过她还是回答了他。

“老嬷嬷年纪大了做不动活儿,又无儿无女,后来被家中主母放在庄子里养老,前两年就已经去了。”

亏得她继承了原身叶檀儿的记忆,否则就真的只能两眼一抹黑了,她从原主记忆中搜刮出这么个人来,也是怕陆云峥真的会闲的没事去查。如今她说出的这位嬷嬷,确有其人,也真的死了,他就算查也查不出什么东西来。

“是吗……”陆云峥坐在椅子上,脸上没什么表情,眼底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怅然。

*

屋外,小荀子垂手站在门前,听着秦姑姑絮叨。

“我们主子也是可怜,自从入了这东宫,见到了太子殿下,便整日里茶不思饭不香,一颗芳心都系在了殿下身上。”

这番话,小荀子深以为然,太子爷如此人物,这世上有哪个女子看见了会不动心?

秦姑姑轻叹,继续说:“哪个少女不怀春?主子这般青春年少自然也是如此,再者,太子殿下又是她的夫是她的天,她当然是盼着能得到夫婿的垂怜。奴婢在屋里伺候的时候,常常看见她对月垂泪,连晚上做梦都在喊着太子殿下,每每在梦里被惊醒,还要问奴婢太子殿下可来看她了?想来她对殿下早已情深入骨。”

说着她叹息一声,“都说情字一事最是磨人,奴婢看到主子为着殿下日益消瘦,难免也为她感伤揪心。”

小荀子听了,心有戚戚,“诶,不成想原来叶奉仪对太子爷用情如此之深。”

原来叶奉仪蹲太子爷蹲的这么积极,是因为她情难自拔啊。

这样想他又叹了口气,暗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只可惜她一腔情深恐怕最终都得不到回报了,咱们的太子爷,如今那叫一个清心寡欲铁石心肠,自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