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第2/2页)

永兴帝问裴义淳:“是谁?”

“嗯……”裴义淳沉吟,慢吞吞地准备开口。

余慧心抢先补充了一句:“妾身不知道是谁,但在车上时听人说,要拿家里人对我威逼利诱,叫我指认裴公子!”

她这话听起来像是抓她的那些人说的,但其实是裴义淳说的,以至于她都没说谎。

裴义淳这时瞟了眼何大将军,淡淡地道:“是大将军麾下的人。”

何大将军急忙否认,对永兴帝道:“臣没有,臣从未听说过此事!余氏含血喷人,定是裴家叫她说这些话的!”

永兴帝抿着唇,不发一语。

这案子别说闹到了他面前,就是没闹到,由大理寺去审,最后也要来问他的意见。宰相和大将军打官司,大概也只有他能定夺了。

然而该怎么判?说何四死有余辜?是个人都要说他偏心裴家,这是万万不能的。

叫裴义淳杀人偿命就更不行了,他当时并没有杀何四,何四是不治身亡。

就算以伤人罪处置裴义淳,两家也都会觉得吃亏。何家不用说,他们死了一个人;裴家还有裴骊珠吃了亏,这又怎么算?

永兴帝被搞得焦头烂额,心里越发厌恶何家。这是他们家闹事在先,自己不知好好处置,还将这个烫手山芋扔给他,当他没有政务忙是何家的管家婆吗?

再看裴家,一早就吃了亏,那个时候何四还活着,他们要是当时就进宫告状,他绝对将何家骂得狗血淋头,事后何四死了何家也不敢再吭声了。

也就何家多事,还叫何贵妃去他面前哭,欺负安阳不屑这一套么?

谁知此中还有内情,永兴帝越想越气,脸色铁青,拍桌道:“裴义淳伤了何四,按律处置!何四死了,只怪何家自己救治不力,怨不得旁人!另外他掳劫当朝宰相之女,该当如何?!”

“这怪四郎什么事?”何大将军听永兴帝的话,何四白死了,顿时口不择言,“谁知是不是裴七与他私下有往来,两人吵了嘴才闹到这地步。现在他死了,死无对证——”

“大将军慎言!”裴老爷怒了。

余慧心冷笑:“大将军不要脸。”

何大将军猛地瞪着她:“你——”别人骂他就算了,她算哪棵葱?吃了熊心豹子胆!出了这个门,他就叫她死无葬身之地!

然而余慧心丝毫不怕,继续冷笑:“何四自己犯下的错,大将军倒好意思推给一个无辜女子?”

“你一女流之辈懂什么!”

“我是不懂!”余慧心狂怒,大声道,“我只知天下百姓人人穿着衣服,纺纱的是女子、织布的是女子、裁剪缝制的也是女子,没见谁夸她们一声,好像合该如此!纣王将江山搞坏了,却是妲己的错,周幽王将江山搞坏了,又是褒姒的错!你们男人做点事就是建功立业,史不绝书,做了坏事却全推给女人!”

“大胆!”永兴帝怒喝。

余慧心望着他:“我说的难道有错吗?”

永兴帝面色阴沉:“这些话是谁教你说的?”

“我自己想的!男人建了功、立了业,留下的是金屋藏娇的佳话,亡了国就是烽火戏诸侯,所以不都是男人的缘故么?何四之死,也是他咎由自取,与裴七娘何干?!”

永兴帝:“…………”

他心里当然明白她的道理,他相信从古至今明白的人还不少。

他将江山治理得好,才能任性地宠一回余美人,现在没事儿叫雪宝林来弹箜篌,宛若昏君。但他有文治武功在前,将来只要下面不出乱子,史书也不会写他是昏君,宠幸几个女人不过是无伤大雅的小事罢了。

但他若没治理好江山,怎好意思承认是自己的错?当然要怪罪别人,与他亲近的女人是最好怪罪的,反正从古至今,没有人在乎女子的命运怎样。

从古至今,也没人会点明这些,没想到今日会有一个女人说出来。所以说,这些女人哪是那么简单的。不过永兴帝并不打算为她们改变什么,现今已经很好了。

“此女妖言惑众——”何大将军见了永兴帝的脸色,想趁热打铁摁死余慧心。

裴义淳正要开口,外面有脚步声急匆匆地靠近。敢在圣前失仪,定然是有要事,裴义淳又退了回去,将路让开。

噗通!一个太监直接跪在了书桌前,高举起一道折子:“圣上!黄河决溢!”

永兴帝身子一晃,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书房内外一片寂静。

余慧心感觉到一股沉重的悲伤。上辈子见多了天灾,她知道有多惨的。而这个时代,只会更惨……

她抬手拭掉眼角的泪,轻声道:“圣上,先救百姓吧。”

永兴帝顿时红了眼眶,拍着桌子怒吼:“你们读了圣贤书、拿着俸禄,还不如一女流!”

裴老爷上前,拿起太监手中的折子递给永兴帝,永兴帝着急地看起来。

裴老爷轻声对那太监道:“拿地图来。”

“我去牢里听候发落。”裴义淳满脸忧心,“待水患治好再说。”

永兴帝突然抬头:“何固听令!”

“臣在!”何大将军跪在了地上。

“你即刻前往黄河救灾治水,若有差池,提头来见!”

何固呆了呆,隐忍地道:“臣……领旨。”

永兴帝挥手让他下去,吩咐身边一太监:“回京!”说完对裴义淳和余慧心道,“你二人回家去吧。”然后留下裴老爷,商议起正事来。

……

出了御书房,裴义淳自然奉旨回家,就暂时不去牢里了。

他顺便送余慧心。出宫门前,身边一直有太监,出宫门后,二人各自上了车,为此一路无话。

到了卢家别院,正好饭点。

余老爷和余天瑞出来接人,都留裴义淳用饭。裴义淳犹豫了一下,偷偷摸摸地看了眼余慧心,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