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温柔(第2/2页)

“什么啊?”她心惊肉跳地看着母亲坐到床边,眼角余光扫到陆衍的鞋带似乎露在外边,连忙跟着坐过去,脚后跟蹭了蹭,把蛛丝马迹掩盖好。

戈婉茹皱着眉:“你身上怎么一股子泥味?还有你这是什么坐相?”她不动声色地推开女儿,冷道:“我说过很多次了,梁挽,真正的大家闺秀无论何时都要注意自己的仪态。”

梁挽只想快点打发她,无奈地把盘着的腿放下来,双手放在膝盖上,轻声道:“我知道了,我就是有点累。”

戈婉茹恍若未闻,挑剔道:“这种没有档次的睡衣以后也不要再穿了。”她仰着脖子,坐姿笔挺,宛如古代的高门仕女,继续从头到脚审视着小姑娘。

梁挽忍住顶嘴的冲动,一律点头应好。心里腹诽,也不知她爸当年还有池明朗都是中邪了吗?怎么就愿意娶一座艺术雕像回家,还是一座巨能烧钱的雕像。

床下暗藏乾坤,她毕竟心虚,见戈婉茹还要发作,连忙堵她的嘴:“您明天几点飞机?”

“早上九点。”

“那您晚上得早点休息。”梁挽暗示:“已经十二点了,女人晚睡很容易老得快。”

“我说完了自然会走。”戈婉茹凉凉看她一眼,又转回头去:“你下学期ABT的甄选怎么打算?”

梁挽揪着睡衣上的绒球,心不在焉:“系里把我名额报上去了,应该没什么问题。”

戈婉茹点点头,随后道:“我希望你放弃这次机会。”

话如重磅炸.弹,在平静水面上掀起惊天大浪。

梁挽掏了掏耳朵,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她揪紧了睡衣上的两个毛绒小球,一字一顿:“您在开玩笑吧?”

戈婉茹很平静:“你没听错,去年你失败了一次,今年的成功率也不是百分之百,万一再度落选传出去丢人,还不如不去。”

语罢,她看着女儿青红交加的脸,难得耐心道:“我会同你们学校领导说的,把名额让给其他同学。另外,我在市歌舞团有一位老朋友,她在那里任艺术总监,你毕业直接去那里……”

她终究没说下去,只因身侧小姑娘的神情从讶异变成了愤怒,那种突如其来的恨意叫她莫名心惊。

梁挽浑身都在颤抖:“你凭什么干涉我的人生?”

戈婉茹冷下脸:“但凡你做我一天的女儿,我都有权利替你选择更好的路。”

“狗屁。”她站起来,双手握拳:“我的路我自己会选,用不着你指手画脚。”

戈婉茹面色铁青:“这就是你的教养?你自己听听,说的是什么混账话。”

梁挽死死咬着唇,没说话。

她发现她还是低估了对方,这人已经彻底走火入魔,为了面子为了虚荣心,能够这样堂而皇之地叫亲生女儿放弃梦想。

母女对峙,形势眼瞧着一发不可收拾。

良久,戈婉茹开口:“挽挽,我是为你好,我以为你懂的。”

“恩,我当然懂。”梁挽冷笑:“您确实是个好母亲,我七岁去医院割阑尾,您选择去听演奏会;小学从天台摔下来,您在巴黎购物,第一次登台表演您不在,头一回过成人礼您也不在。我就想问问,你还记得我生日是几月几号么?”

最后一句话,她连敬词都不用了。

“你给我住口!”戈婉茹厉声,手高高扬起来,停了半晌没有挥下去,她面容铁青朝外走:“你爸爸要是在世,瞧见你现在这个忤逆样子,一定很失望。”

“他才不会!”梁挽的眼泪夺眶而出,冲过去,狠狠摔上了门。

突如其来的悲伤和痛楚席卷全身。

她坐在地上,无声地哭,太过忘我,不记得屋子里还有另外一个人,直到身子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他目光复杂地看着她,有理解,有包容,有了然,更多的是心疼。

梁挽泪眼朦胧:“很丢脸,你别说话。”

陆衍喉结滚了滚,果真没有开口,只是一下一下摸着她的长发,动作轻柔又带着安抚之意。

一瞬间,他什么都明白了。

她的种种逃避,不安,犹豫不决,全都得到了解释。

他为不能更早一些知道而懊恼,更为少年时不能陪伴在她身边而遗憾,他就这样抱着她,珍重又小心翼翼。

也不知过了多久,梁挽挣开,吸吸鼻子:“你不要以为这样子我就会重新接纳你。”

陆衍笑了:“算了,你不想谈恋爱就不谈,我陪着你总行吧?”

梁挽狐疑地看了看他,这种温柔太有迷惑性,叫她忍不住就心生动摇,可她太难受了,难受到都不敢相信这世上真的还会有另外一个人无理由地疼爱自己。

她再度缩回自我保护的安全网里,城墙高筑,任谁都进不来。

“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陆衍只觉怀里一空,小姑娘已经退开三步之远,他

察觉到她空洞又挣扎的的眼神,没动。

梁挽手背抹掉眼泪:“从这里出去,左拐是后门,直接通花园。”

他嗯了声,又看了她好一会儿。

即便没有对视,那种炽热缱绻的目光,依旧无法忽视,她感到自己被衬得愈发难堪。

人生中最阴暗最无可言说的部分遂不及防见了光,这种畸形的家庭关系让她感到罪恶,她被活生生扯掉了最后一层遮羞布,从此以后,在天之骄子的他面前,还有什么骄傲可言?

梁挽倏然推搡着他,“求求你走好不好?”

陆衍没有防备,踉跄一步,头差点撞到门边的书柜,他扯住她的手腕,“我现在就走,你不要激动,好好睡一觉,明天我带你散心。”

梁挽面无表情:“用不着你同情我。”

陆衍拧开门把手,回过头来:“你很清楚,这不是同情。”他没法多说什么,因为小姑娘的情绪已经到了临界点,仿佛下一秒就要崩溃。

他头一回有种力不从心的挫败感,说再多做再多都是累赘,她全然封闭了自我,任他在外头无头苍蝇乱转。

像是自嘲,又像是迁怒他,梁挽的唇角勾了勾:“保护欲不要太泛滥,我没你想得那么柔弱。”

陆衍垂下眼睫,无声叹息。

她走近一步,笑笑:“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么多,不如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他抬眸,面上划过不解。

梁挽恶意地想拉他一起下地狱,缓缓道:“其实香舍酒店的那晚,男主角是你哥哥,陆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