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秘书(第4/5页)

张家田笑了:“大帅什么都知道。”

“那你是打算跟着叶春好一起上进,还是原地不动,把叶春好也拽回来?”

张家田挽起袖子,给雷督理擦背:“我当然是想上进,可春好毕竟是个姑娘,她总这么抛头露面的,也不合适啊。”

“那你觉得她怎么着才合适?”

“肯定是嫁男人、生小孩儿才合适啊!”

“好,那我收了她,保她一世荣华富贵,如何?”

张家田讪讪地笑了:“大帅别这么吓唬我了,我的心思,大帅不是都知道吗?”

雷督理说道:“我知不知道都没有用,得她知道才行。”

“她也知道。”

“知道了,但是故意装不知道?”

张家田说道:“她大概是没看上我。原来的事情就不提了,现在她已经有了正经差事,我还在这儿伺候您洗澡呢,她能看上我吗?”

“伺候我洗澡,是不正经的差事?”

“不是不是不是……”张家田笑着连连摇头,“我是说——唉,我的意思,大帅都明白。”

雷督理抬手把短发向后一捋,露出了整张面孔。转过脸看着张家田,他道:“给你个正经差事,她也一样看不上你。”

张家田停了手,对着雷督理笑:“您这话我不信。要不然,您给个试试?”

雷督理微微一笑:“试试就试试。”

(三)

张家田就知道,雷督理不会亏待了自己。纵是一时半会儿地亏待了,也是考验,也不会是真的亏待。

雷督理的眼睛里有他——从见他第一面开始,就有了他,他觉出来了。到底是为什么会有他,那他说不清楚,不过他知道自己这人不说有多招人爱,至少看着是绝不讨厌。也许雷督理慧眼识珠,瞧出自己是个可造之材?

所以他佩服、爱戴雷督理,他自己都没瞧出自己是个“材”来,雷督理就一眼瞧出来了。听到雷督理说“试试就试试”,他登时来了精神,手里的毛巾也扔了,起身一屁股坐上了浴缸边沿:“大帅,您打算怎么试?”

雷督理一皱眉头一挥手:“下去。”

张家田这才想起来——雷督理不喜欢旁人高过他。

于是他一矮身出溜下去,在浴缸外重新蹲好了,继续双目灼灼地看着雷督理,姿态和眼神都非常地像狗,逗得雷督理又是一笑:“我现在正缺一个卫队长,赏你干了!”

张家田对着雷督理眨巴眼睛:“可是您的卫队,不是都解散了吗?”

雷督理答道:“散了再招,我现在是什么都缺,就不缺人。”

张家田有点没反应过来,继续对着雷督理眨巴眼睛:“那……我是不是就和白副官长一边儿大了?”

雷督理向后一靠,把大半个身体沉入水中:“雪峰是我身边的老人儿了,你还比不得他。”

张家田蹲在地上,喜讯来得太突然了,他有点儿反应不过来。“卫队长”三个字在他脑海中不断地回响,他慢慢地咂摸出了滋味来,只觉得不甚真实:“我这就当上官了?”

他扭过头又去看雷督理,雷督理仰面朝天地半躺着,脸上蒙了一块湿毛巾,正在呼吸那温暖的水汽。他鬼使神差地大了胆子,伸手就把那块毛巾扯了下来:“大帅,我一定好好干,一定好好保护您!您的命就是我的命!”

雷督理看着他,微微一笑。

在接下来的几天内,张家田晚上回了自己的屋子里,不睡觉,专门照镜子。卫队长的制服已经做好送到他手里了,雷督理身边的军官,为了给督理大人长脸,制服都格外地高级漂亮,料子也好,天冷穿薄呢子,天热穿斜纹布和哔叽。张家田把军装穿戴整齐,又蹬上锃亮的长筒大马靴,把手枪也挎了上,对着墙上的玻璃镜子左照右照,再昂首挺胸行个军礼。

已经是很晚了,夜色深沉,窗玻璃映出了他的全貌。合体的军裤裹了他的双腿,腿又长又直,椽子似的。

“春好怎么不来了呢?”他心里痒痒,恨不能伸手到腔子里去挠挠,“我这回可配得上她了吧?”

一想到这里,那痒意扩散开来,让他抓耳挠腮地待不住,又想即刻看到叶春好,又想撒丫子跑回北京去,把自己的“出息”满大街展览一番。

张家田惦记着叶春好,叶春好可是一点都没想起张家田。

她正忙着为雷督理处理离婚事宜。

本来这差事是林子枫主管的,可林子枫见她那天在雷督理面前侃侃而谈,很有一副要邀功请赏的劲头,心里就有点不痛快。心里不痛快,脸上可是不流露,他对叶春好照样客气,只是稍稍地后退了些许。叶春好不是喜欢争强好胜吗?那他就让出战场,让她一个人打前锋去。钉子和苦头会让她清醒过来的。

他自以为不动声色,但叶春好一下子就察觉到了。

叶春好对此的态度是“正好”。

林子枫往后退,正合她的心意,“正好”!他后退,她正好上前施展手脚、大干一场。干好了,她不介意林子枫来分功劳;干不好,雷督理要怪也是先怪林子枫,责难不到自己头上。

在省公署的招待所里,她独自招待了一群新闻记者。

这帮记者都是用笔如刀的人物,在社会上很有一些名声,如今闻风而来,不但能够得到第一手的秘闻资料,并且还能领到一笔不菲的车马费。这招待所是一座二层小楼,楼下有宽敞的会议室,记者们在会议室内抽烟喝茶,等着林秘书来,哪知道林秘书没露面,出场的是叶秘书。

叶春好生平都没有见过这样大的场面,又知道这帮记者都是眼毒嘴毒的家伙,所以心里也很打鼓,强装镇定走进会议室,她处处都想学林子枫。林子枫的本事,她一时半刻是学不会的,她也只能学个皮毛、装装样子。而记者们忽见一个大姑娘走了进来,也是一愣。

叶春好不施脂粉,极力想要淡化自己的女性特征,然而她越是朴素,越显出她那种亭亭玉立的天然本质,瞧着正像一个颇美丽的大学女生。室内有一处矮矮的台子,专为了让人站上去讲话而设。叶春好走了上去,说道:“这样热的天气,请诸位先生专程赶来,也真是辛苦大家了。”

说到这里,她向着台下微微一鞠躬。台下有人发笑鼓掌,她硬着头皮板着脸,只当没听见:“只是事发突然,为了我们大帅的名誉而计,不得不劳动诸位前来一趟。我们大帅与玛丽冯女士有着长达十年的婚姻关系,冯女士耽于玩乐、不肯生养,大帅念及夫妻情义,亦从不曾因此向她发难,这种胸襟与感情,足以令人动容。然而冯女士毫无感激之心,在挥霍无度之余,竟又贪得无厌,凭着自己督理夫人的身份,打着大帅的旗号蒙蔽他人,不但操纵公债价格获利,甚至勾结外国势力,倒卖军中武器,种种行为,令人发指,极大地破坏了我们大帅的名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