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繁华绮·兄弟殊途

中元节的前两天,六娘子亲自去濮家庄接萧姨奶奶回府。因为庄子上还住着四姨娘和惜燕,流萤的肚子也大了很多,六娘子便在庄子上留了一晚。

下午的时候,她由高进带着去了一下田埂,看到满目葱郁的禾田,六娘子很高兴地夸了高进几句。傍晚的时候,几个人围着桌子简单地用了膳,六娘子便拉着萧姨奶奶和四姨娘聊起了天。

看得出,四姨娘的精神是好了很多,可眉宇间总系着一抹挥之不去的浅浅哀伤,仿佛是种在眼眸间一般,根深蒂固的,让人看了不免唏嘘。

第二天一早,六娘子和萧姨奶奶用了早膳,便上了马车离了庄。

回去的路上,六娘子告诉了萧姨奶奶英娘怀孕的事儿,也同她说了自己过了中元节要进宫的事儿。萧姨奶奶沉默了片刻,方才神色稳稳地开口道:“你进宫去看看也好,她毕竟年轻,这是头一胎,也尤为重要,不管这往后会不会受委屈,你让她千万忍着。”

六娘子见萧姨奶奶说这番话的时候虽表情无波,但指尖微颤,像是极力地在隐忍着情绪一样,不禁心一软,抿嘴道:“娘,不如我去问问侯爷,看能不能带着您一起去一趟,我想英娘也一定很想见见您。”

萧姨奶奶闻言,摇头道:“不妥不妥,我是什么身份,她是什么身份,我这个老婆子怎么能横冲直撞地跟着你进宫?你是煜宁侯夫人,又是她嫡亲的四嫂,你进宫去瞧瞧她,我放心的。”

六娘子心里一酸,强颜欢笑地逗着萧姨奶奶道:“得了,娘既然这么相信我,我便进宫好好地去瞧瞧英娘,回头最好是连她多了少了几根头发,都和娘交代清楚了。”

听着六娘子难得的贫嘴,萧姨奶奶温婉地笑了笑,然后轻轻地拉过了六娘子的手道:“不管怎么样,你一定要和她说,万事小心小心,再小心。”

六娘子重重地点了点头,承诺道:“您放心,您这句话我一定带到。”

转眼便到了中元节,七月是小秋作物成熟之际,讲究孝道的大周人按例要向先祖报告,并且请老祖宗尝新,所以七月例行祭祀祖先,中元节的排场自然摆得更大些。

当天,由沈老夫人带着,沈家一门在大清早的时候就在府中的小祠堂祭了祖先。不过这之前的准备,却都是六娘子和周氏两人联手操办的。六娘子负责采买,周氏负责布置,是以众人到了祠堂的时候,看到的是一堂屋的井然有序。新鲜的散发着香气的莲叶铺满了祭祀时用的桌面,麻谷巢儿系在桌子脚上,乃告先祖秋成之意,其他的蜡烛香纸一应俱全,各个先祖的排位都擦得纤尘不染,在夏阳的照耀下闪着木质本身沉绵的光泽。

说起来,六娘子是第一次操办中元节祭祀的事儿,所以跟着周氏,她也算是偷师了几下。不过周氏大方泰然,知六娘子是新手,倒是很有耐心,整整一天认真地教着,最后还是六娘子不好意思了,在傍晚的时候,往周氏那里送了两大袋她从濮家庄带回的新米。

到了晚上,一家人在膳厅一起用了晚膳后,便各自早早地散去了,随后,六娘子吩咐各处,今日府邸戌时三刻就落锁,并从侯府的账面上支了五两银子,分给了五处看门的婆子,也算是犒劳她们中元节前后的辛苦劳作了。

第二天一早,六娘子刚和几个妈妈聊完琐事,妙琴便来报说:“夫人,大夫人来了。”

六娘子闻言忙道:“请她进来。”随即便辞了妈妈们去了东稍间。

周氏进来的时候见六娘子正在吩咐丫鬟泡茶,便笑着道:“四弟妹别忙,我不过来送些荔枝,坐一坐就走。”说着便冲和她随行的丫鬟使了个眼色,小丫鬟连忙提着果篮上了前,恭恭敬敬地把果篮摆在了圆桌上。

周氏随即道:“你大哥前两日去会了朋友,回来的时候买的。我瞧着特别新鲜,就放进了冰窖,给四弟妹尝个鲜。”

“大嫂太客气了。”六娘子笑着让寻音收了东西,然后拉着周氏落了座道,“说起来,昨儿若不是大嫂明着暗着帮衬,中元节这些琐事,我只怕肯定是要出洋相的。”

“你啊,太自谦了,虽说是第一次操办,可前后都是细心谨慎的,又怎么会出洋相?”周氏笑六娘子太过小心翼翼,不过只眨眼的工夫,她却微微地叹起气来。

“大嫂,怎么了?”六娘子看周氏隐忍不语的样子,不免就问了一句。

周氏看了她一眼,犹豫了片刻道:“我觉得和弟妹投缘,也知弟妹是个性子磊落堪比男儿大气的,有一事,其实我一个人琢磨了很久,总也找不到合适的人同我参详参详,便觉得烦闷得紧。”

“什么事儿?”平时的周氏都是笑声不断的,脸上几乎看不见什么闷结不化的神情,是以她这样一说,六娘子便自然地担心了起来。

周氏眼眸一闪,叹气道:“是你大哥,我……也不……不知该不该让你大哥谋个外放的官职。”

“啊?”六娘子一愣,惊讶地张了嘴。

说起来沈家大爷沈聿齐如今在国子监谋了个闲职,可谓是两袖清风只读诗情。小院的日子过得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平平的犹如一汪凝而不动的泉,说得好听是闲情风雅,说得不好听一些便是碌碌无为。

妻嫌夫无为,这样的事儿倒也比比皆是,可周氏来同她说,不免有些不合适了。六娘子一思忖,为难地开口道:“大嫂,这事儿……只怕我也是没有能力替大嫂周全的啊。”

周氏忙摆手道:“那是那是,哪儿是要让你帮我们周全啊,只是想让你和我一起想想这法子可行不。”

六娘子闻言,微微舒了一口气道:“按着我说,大哥文采颇好,精于求学,若是能有外放的机会,总是会比在国子监熬日子要更快些。”

“你瞧你瞧,你也这么觉得是不是?”周氏一听,仿佛是遇到了久违的知音一般,拍了两下桌子激昂地说道,“长房、三房的事儿你也是看在眼里的,长房那儿二弟管家,三弟忙生计,长房素来自给自足的,我瞧着分家也是迟早的事儿。”

“啊?”六娘子又吃惊了,“大伯他们要分家吗?”

周氏正色道:“长房那里应该是有这个意思的,你想,这个家虽姓沈,但毕竟是煜宁侯府,大伯那么好面子的一个人,能住到今天也算不易。二弟和三弟又没有走仕途的念想,要让侯爷帮忙的地方不多,其实不瞒你说,当时在凉都的时候大伯就想和四叔一样分家了,不过那时大伯总是想着要憋一口气先回宣城再说的,是以才拖到了今天。”

六娘子闻言,点头附和道:“也难怪,从住进府到现在,快两年了吧,大伯那儿基本都不走府中银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