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深时见鹿(十)(第4/5页)

他跟她打赌,说如果她愿意陪他飙车,他就学一页书。

那朵云一样的女孩,看起来并不坚强,却竟然答应下来。

疯狂地飙车,她下车就跪在草地上吐了。

可是她仰着头,笑道:“我坚持下来了。你要学一页书。”

自从母亲离开后,邱全胜再也没有体会过这种——即使自己受难,也要为了他的感情。

渐渐地,乔薇妮在他心中,成了小姐姐,成了心结。

他长得不丑,可是距离乔薇妮那样的美貌,总是差距很大的。而且他又不好好学习,又不善解人意,脾气很坏——他都知道。可他还是希望乔薇妮能看到他,真正地看到他——不只是把他当一个学生,当一个弟弟……

泪水溢了出来。

邱全胜在会议中痛哭流涕。

他不该拉乔薇妮来做战队经理,不该让乔薇妮认识叶深……

叶深……

叶深。

叶深于他,曾经是哥哥,是偶像,是神一样的存在。

可是当他的神玷污了他的明月光,他要如何不疯狂?

十年来,他针对叶深,做了许多过分的事情。叶深一言不发,向他小时候那样。寄养在叶家的时候,他时常犯错误,不敢承认,就让叶深顶包。叶深免不了被父母教训一顿。可是叶深从来不会告发他。叶深只是默默承受下来,然后淡淡一句“以后不要再犯了”,并不回应他愧疚与忐忑交杂的眼神。

西雅图那一夜,神碎了,爱也碎了。

邱全胜横臂扫下满桌的空酒瓶。

闶阆声不断,玻璃渣碎了一地。

恨叶深。

有那么几次,咬咬牙就能让这个人消失了。

可总是下不了手,做了手脚,一定要留下迹象让叶深发现。

也许他内心深处,隐隐知道真相不是乔薇妮说的那样的。

可是他不敢承认。

他懦弱,一如小时候。

而叶深顶缸,也一如小时候。

可是什么都比不上,陶鹿直播时,乔薇妮发狂的话语更叫人崩溃。

“也许会和他谈个恋爱。”

“还是不要了。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邱全胜捂住眼睛,呜呜哭得像个孩子。

究竟是世界改变了曾经云一样的小姐姐,还是他从来没有看清过这个人?

乔薇妮和叶深,乔薇妮和他的父亲。

恶心!

这个世界都恶心!

活着就是恶心!

邱全胜像困兽,在客厅里游走,皮拖鞋踩在碎玻璃渣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静夜里听来格外瘆人。

他踉踉跄跄上到三楼,从窗边望下去,数着第三户人家,那是陶鹿的家。

此刻,那珠宝盒般的别墅在夜里闪闪发亮,他们一定开心了吧?

邱全胜举起酒瓶,又灌了一大口烈酒,喝不完的酒顺着腮帮流入领口,跟脸上的泪痕一样明亮,一样呛人。

开心么?

邱全胜冲着窗外,醉醺醺叫道:“开心么?叶深!开心么?叶深!”

夜色中,他的眼睛亮得像受伤后的野狼,透着最后的疯狂。

世人对邱全胜的心理一无所知。

这场闹剧里,邱全胜被天下人看了笑话。

可是没有人担心他。他是有钱阔少,怎样都会过去的。

人们更关心——陶鹿和叶深,是不是要订婚了?

“一叶知秋”品牌最新推出的叶鹿耳环,明显是两人“爱意的结晶”,一经发售,抢购一空。当然,对外发售的没有背面的刻字。

而品牌高级技师对外透露,陶鹿戴的那对耳环,有叶深先生的亲自刻字。叶深先生为了学习刻字,下苦功夫学了两周,手指都磨破。而这行字,是一句诗经“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虐狗始祖放出来,群众们哇哇叫,都纷纷猜测经过这次“情比金坚”的试炼,叶鹿情侣是否好事将近。

陶鹿回到冬管中心继续训练的时候,迎面遇到两批队员,就接受了两拨“祝福”。

楚涵老远看到她,微笑略带苦涩,“祝你们幸福。”他的视线落在陶鹿耳垂上精致华美的耳环上,又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滑开。

“谢谢。”陶鹿礼貌道谢,看他整理着三角包,“决定回来继续花滑了?”

楚涵看着她,又垂眸,“嗯。”

“加油。”陶鹿笑着鼓励道:“我也要加油——为了家门口的冬奥会。”

楚涵笑起来,应了一声,拎起三角包,与她擦肩而过,这才放任眸中复杂情绪泛滥。

陶鹿心知肚明,却更知道保持距离才是对彼此都好的选择。她舒展肢体,深呼吸,沉入今天的练习中。

乔薇妮的事情看似过去了,可是它留给陶鹿的思索却是深沉的。

她开始回忆与叶深从最初相见到如今的点点滴滴。

然后她发现,其实她对当初叶深所承受的一无所知。

暮色降临,叶深驱车前来。

陶鹿上车,笑道:“辛苦啦!亲爱的叶哥哥!”说着她扑到下车来接的叶深怀里,踮脚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不出所料,叶深浑身一僵。虽然只有短暂的一瞬,很快叶深就笑起来,可是还是被仔细留心的陶鹿察觉了。

当晚回到清荷园,趁着叶深在切菜,陶鹿又溜进厨房,从背后抱住叶深,笑着叫了一声,“叶哥哥!”

胳膊底下的男人身躯又是僵了一瞬。

至此,陶鹿已经有几分确定了。她从后面抱着叶深,头埋在他宽阔的背上,低声道:“叶哥哥,你是不是很讨厌……别人主动对你做肢体接触?”

切菜声骤然停下来。

“我猜对了吧?”陶鹿松开手臂,从侧面靠近他,看他面色越来越僵硬,笑道:“所以当初我在滑冰场第一次亲吻你,你那么僵硬不情愿的反应,其实不是针对我的,对不对?你只是……对别人主动接近你,留下阴影了,是么?”

西雅图之夜,十年来,叶深什么都没有说过。

可是有些改变,是不以人的主观意志为转移的。

“我发现,你主动的亲密接触就没有关系,但如果是我主动的,你总会有一瞬僵硬,然后告诉自己,抱你的人是我,亲你的人是我,才能按下机体第一反应,好好回应我,是不是?”陶鹿仰头望着叶深,杏眼里闪着心疼。

叶深顿了顿,点了下她的鼻尖,轻笑道:“就你机灵。”

见叶深的态度并不沉重,陶鹿松了口气,抱着他的手臂,拖他到沙发上坐下,柔声道:“那我们刚开始的时候——你是不是……很艰难?”

“艰难?”

“对呀。”陶鹿掰着手指数,轻声道:“在那次滑冰场我亲吻你之前,更早的时候,我还在你们老校区的楼道里偷亲过你……”她点了点叶深的脸颊,“这里。”

陶鹿忽然笑起来,“所以你当时那么严肃,也不是因为生气我偷亲你喽,只是不自觉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