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花开彼岸

秦雪是个男孩子心性的人,说好听点是不拘小节,说难听了就是个假小子。还记得上学那阵,秦雪就极少和女生来往,她的朋友大都是男性,而且还只交豪迈爽快的那一类型。

卿之不似秦雪那样喜欢交朋好友,唯一的爱好就是窝在宿舍里画画。后来和秦雪成为好朋友,她的任务就又多了一项,就是帮秦雪在宿管阿姨的火眼金睛下偷渡出去。其实,卿之觉得她们那些小动作宿管阿姨是知道的,只不过碍于秦雪家里的势力,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自从见识到卿之的好酒量,秦雪又坐不住了,总是约她出来喝酒。卿之推脱了几次不成,只好硬着头皮和秦雪来到一家酒吧。

她们进来的时候正在放一首重金属音乐,震耳欲聋,卿之只觉得心脏就要跳出来。不远处的舞台上有不少男女在舞动,大都男人衣冠楚楚,最多不过脱下西装外套。而女人们则是布料少得可怜,衣衫半敞,在舞池里摇曳生姿。

卿之不禁低下头看了看自己普通的长裙,愈发觉得自己有些格格不入。

秦雪应该是这里的常客,一进门就有服务生认出她来,带着她们来到一处相对安静的角落。秦雪点了一瓶红酒,红酒的香醇程度是和年份成正比的,而年份越早,价格也就越贵。

那些年在法国,她也算是喝了不少酒,所以也多多少少能品出个大概。服务生为他们醒过酒,秦雪便让卿之先尝一下口感,服务生倒了一些给卿之,猩红色的液体在灯光下像是妖艳盛开的曼珠沙华。

曼珠沙华、曼陀罗华,是佛经中描绘的天界之花。传说此花是接引之花,花香有魔力,能唤起死者生前的记忆。花开彼岸,花开无叶,叶生无花,一个长在彼岸,一个生在忘川河边。

相念相惜却不得相见,生生相错。

犹记得当时初次听到有关曼珠沙华的传说,卿之只觉得悲伤,花落叶才生,永不相见该是怎样的折磨?佛曰,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想必没有结果的爱情便也是如此罢,曾经美丽过,盛开过,却终还是无缘无果。直到如今,她还清楚记得曼珠沙华的花语……悲伤的回忆。

卿之浅酌了一口,微酸带甜的酒液滑过喉咙,酒香萦绕口中,唇齿留香。只是一口,她便爱上了这个味道。

A市的圈子毕竟还是太小了,卿之她们没坐下多久,便又再次见到那些人,只不过这一次,没有看到那个她所熟悉的身影。

秦雪喝的有些微醺,不知谁提议要去跳舞,几个人就真的蹦蹦哒哒的跑到舞池,跳了起来。本就喝的有些高了,连走路都不稳当,但一进舞池各个都像是换了个人,精神抖擞,跳得兴致盎然。

原本热闹的角落,刹那间有些空荡,只留下卿之和她曾有过一面之缘的陆琪。

然而即便卿之再若无其事,却还是无法忽略陆琪放在自己身上肆意打量的目光。

她微微偏过头,恰好撞进男人若有所思的目光,陆琪没有迅速收回视线,仍旧灼灼相望。

卿之几不可察的浅蹙纤眉,终于开口:“陆先生,有什么不对吗?”

与其说陆琪正在观察她,不如说他正在透过她的面容寻回遥远的记忆。

他慢悠悠的端起酒杯,将杯沿抵在唇边,才喃喃自语了一句:“原来真的是你……”

她反问:“什么是我?”

陆琪摇了摇头,放下酒杯:“对不起,失陪一下,我去打通电话。”

说完,陆琪拿着放在桌上的手机离开,留下被弄得一头雾水的卿之纳闷的看着他的背影。

‘人以群分’这句话果然不假,秦雪的朋友各个都热情得过份。虽说都是出身名门的公子哥,但身上却没有丝毫的傲气。他们这一桌子的人都喝的有些醉了,几个人缠着卿之要她喝酒,秦雪之前就和卿之打过招呼,说她这帮朋友什么本事没有,就是见到美女各个都要耍一回流氓,把对方灌醉为止。

可见这种事,他们肯定干过不止一次了。

不过卿之倒也很喜欢他们,她的朋友不多,和秦雪成为闺蜜就是因为喜欢秦雪的性子,想笑的时候大笑,委屈的时候就找个替死鬼来撒气。她是做不了这些的,所以她就把秦雪当作另一个自己,梦想中的自己。

不知道是不是许久没有沾过酒精,没喝多少卿之就觉得自己醉了。但是那些人显然不想放过她,他们一杯一杯的敬酒,她就一杯一杯的喝。喝到最后,那些酒到了口中变得和白开水一样淡,尝不出滋味来,但是头却觉得更沉了。

陆琪打完电话后一直没有加入他们,就站在不远处的走廊远远观望。只要有人经过,他第一个就会发现。没过多久,一抹高大英挺的身影进入他的视线。

陆琪随手将酒杯放在一旁,迎了上去:“丞修,你来了。”

“嗯。”

景丞修还穿着上班时候的西装,白色衬衣的扣子解开两颗,领带有些松垮的挂在颈间,不但不会让人觉得邋遢,反而有一种不羁的魅力。

隔着很远,陆琪就闻到景丞修身上浓烈的烟味,不过还是什么都没说,指了指不远处的角落:“她就在那里。”

顺着陆琪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桌子人已经喝倒了大部分,七七八八的躺在沙发上,嘴里还都喃喃‘喝酒、喝酒’,毫无形象可言。可是目光转向另一边,却又恍惚觉得是另外一番光景,卿之很安静的倒在秦雪的肩上,长发如乌黑丝绸流泻下来,遮挡了几分小脸上的醉意。他们之间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他似乎都能看到她因睡得不安慰而轻颤的羽睫……

酒吧的喧闹和吵杂,此刻都无法进入景丞修的耳畔,他的瞳孔微缩,犹似记起了一件很久远的事。

他是个对生活要求极其精致的人,就连一枚小小的袖口都要要求毫无瑕疵。心情不好或者很好的时候,他也会小酌一口,而他喝的酒都是醇浓的佳酿,发酵采用的是陈年老窖,深藏个几十年,待喝时便是入口甜绵清冽,入喉圆润舒畅。有次喝酒被她撞见,她便嚷嚷着也要尝一尝,起先他不同意,可是她哪是说什么便是什么的性子?拗不过她,他也只好由着她去。

可刚咽下第一口,她便呛出了眼泪,弯着腰咳嗽不停,着实让他这个向来淡定的人慌了手脚。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过来,长长的睫毛上还有几滴透明的泪珠悬悬欲坠,她那鼻尖也红得惹人心怜。

就见她一脸委屈的看他:“丞修,这酒怎么这么难喝,像是刀片在刮着喉咙一样。”

听到她的形容,他刹那有些想笑。这可是珍藏的老窖佳酿,别人想喝可是求都求不来,怎么一经她这张小嘴,便一文不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