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云破月来花弄影

学校那边一下课,卿之便坐车回家。虽然明知道迎接她的是什么,但隐隐还是带着一些希望。打开公寓的大门,一室的寂静,玄关只摆放着她的拖鞋,是她早上离开前放在这的。

她苦笑一下,肩膀有些垮了下来,似乎很累。将画册课本放在客厅的茶几上,走到卧室换上舒适的家居服。

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看到他了,她唯一能得知有关景丞修消息的渠道,便是报纸和周刊。真可笑,明明住在他家,本该和他最亲近,却要依靠那种方式来了解他。

至今她不知道是哪句话惹恼了他,也不知他为何会生这么大的气,气到这么长时间连家都不回。而她这个外人,却鸠占鹊巢。

面对空荡荡的房间,卿之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压抑。不想让自己闲下来,又没有灵感画画,只好开始整理房间。

不管穿过还是没穿过的衣服,她统统拿出来洗了一遍,客厅的地板茶几,就连角落都擦得干干净净。其实本就窗明几净,景丞修有轻微的洁癖,是绝对不允许自己的房间有任何地方脏乱。

打开卧室的衣柜,一排手工西装和衬衣条理分明的挂在衣架上。打开第一层抽屉,错落有序的摆放着他的手表和领带夹。不用猜便知道,每一块恐怕都要价值连城,换成钱也足够她挥霍几辈子了。第二层抽屉是他的领带,各种花样和颜色,有近百条。第三层抽屉是内衣,统统一个颜色——黑色。

而最后一层抽屉,相反的十分杂乱。手表、领带夹、袖扣,各式各样的小东西。有的甚至连包装都还没有打开,用包装纸系着蝴蝶结,十分美观。可惜,就被他这样胡乱扔在角落。

这些应该都是别人送给他的礼物,从五年前他就是这样,任何人送的东西都看不上眼。她总说他骄傲,一点也没说错,他只喜欢自己看对眼的东西,其他的不管谁送的,还是多么昂贵,都会像这些一样被他像垃圾似的扔在个不痛不痒的地方。

整理好卧室,她犹豫着要不要整理书房。书房是那个男人的禁地,只有她进去过。但即便这样,那时候她也不敢轻易动他的东西。终于她还是打开了书房的门,或许只是因为好奇,想要看看这里和五年前究竟有什么不同。

打开门,一股淡淡的花香扑鼻而来。她微怔,这才注意到阳台的角落里摆放着一盆花。她还认得,是兰花。不过倒是有些惊讶,他不像是个有闲情逸致养花的人,兰花本就娇贵,不允许任何疏忽。但这盆兰花,虽还未绽放,却已经瞧出它被养得多好,连一片枯叶都没有,可见它的主人对它照顾有加。

她的视线落在正中央靠窗的书桌上,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他工作的画面。领带被他随意的扯开,解开前襟的扣子,时而蹙眉,而是展颜。恍惚中,她似乎又看到他抬起头,很多年前那样,对坐在沙发上的她魅惑的勾着唇,向她招手。耳边似还萦绕着他带着笑意的嗓音,对她说:“傻丫头,过来。”

脚步像是有了意识,靠近那张已经空荡的书桌。卿之的手轻轻拂过桌面,平滑而又冰凉。

即使过了很久很久,那些往事仍历历在目,勾出寸寸心殇。

她知道,有人些注定留不住,有些人也永远不能从记忆中抹去。即便思念是痛苦的,却仍死守着那段过去,不肯放手。因为似乎只有疼痛,才能证明她曾经那般轰轰烈烈的爱过。

视线忽然被压在一叠文件下的纸张吸引住,她微微皱眉,伸出手小心翼翼的将它抽了出来。

一张很旧很破烂的纸了,泛着淡淡的黄色。上面的笔迹模糊不堪,有的地方甚至已经完全看不清楚,只有浅浅的印记在,看得出来,是有人经常抚摸的结果。纸张的背后贴着透明胶条,有新有旧,不知是被人撕过多少次,又不知疲倦的的拼凑起来。

几乎是瞬间,她便落下泪来。泪珠像是没有止境般的,一颗一颗坠落,她狠狠地咬着手背,尝到了血腥味,才抑制住自己的哭声。

眼前似乎出现那番景象,他愤怒怨恨的将她唯一留给他的东西撕得粉碎,就好似要将她所有的痕迹也抹去一般。可夜深人静,书房的灯光透着寂寥的幽邃,他坐在书桌后,垂着黯淡无光的眸,一张又一张的将碎片拼凑起来,像个孩子般的执拗。

她的眼泪倏地落在已经不堪一击的画纸上,泪痕划出深深的一道印记,顺着模糊得字迹一路滑下——我是宇宙无敌霹雳帅哥景丞修!!!

不知道哭了多久,只觉得很累很累。累倒不想再睁开眼睛,就这么一直睡下去。可她清醒着,比任何时候都还要清醒。

拿着手机,颤抖的按着一组熟悉的数字。电话很快被接起,传来冷淡低沉的声音:“景丞修。”

很长时间她都没有出声,只是听着。眼泪无声的从脸颊滑落,坠在书房的地板上,湮没。

单是听到他的声音,就觉得悲伤。比这五年来的任何一天,都要难过。

她不敢出声,怕会哭出来。

丞修,既然撕掉了,为什么又要若无其事的将它们拼凑起来?死掉的心,破碎了,是无法再缝缝补补就可以完好如初的。

丞修,那时候你是用什么心情粘和它们的?是不是和她当年坐在去往法国的飞机上是一样的心情?

一边痛恨着,一边心存希冀能有结果?可是,回不去了。不管是时间还是感情,都不会停在原地等你重头来过。永远,都回不去了。

她不说话,他也沉默,电话两端就这样安静的僵持着。

“丞修……”她终于能出声,喉咙像是被火烧过,只能发出干哑的声音:“我好像从没跟你说过……对不起。”

他仍旧不语。

她虚脱似的背靠在桌脚,坐在地板上。地板很凉,可却不比她的心凉。卿之忍住哽咽,不想让他听出她在哭。于是轻轻的笑着,却不知这笑声比哭更令人心疼。

“丞修,我那么笨,笨到连你的胃都抓不住,你为什么还对我那么好?”好到让她无地自容,好到让她连乞求原谅的勇气都没有。

“丞修,丞修……”

此时此刻,就连念着他的名字,都是一种自虐。

他始终不发一言,挂上了电话。耳边传来嘟嘟的忙音,她的手垂落下来,环抱着双腿,头埋在膝间,蜷缩成了一团。

“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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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已经不早,助理欧阳敲了敲办公室的门,径自走了进去。想要提醒老板已经深夜,该回家了。

可一抬头,便见到伫立在落地窗边的男人。窗外的霓虹和月光交映,形成璀璨又晶亮的灿光,洒落在男人身上,却愈发显得萧索落寞。他像是一座雕塑,动也不动,伟岸却毫无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