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5章(第2/3页)

白樘淡淡道:“不必太高兴,并不是饶恕的意思。”

白樘说罢,转头看一眼仍在里间儿昏睡的云鬟,却见她不似先前一般面带痛色,脸上却是一种有些奇异的恬然似的。

在昏迷之中,云鬟仿佛又回到了儿时在鄜州时候的情形。

那时候,杨柳依依,河水潺潺,她同三五小伙伴儿来至葫芦河畔玩耍。

是那个人,甚是顽劣地缠过来,让人避无可避。

忽然间,又似是那个大年初一,天尚未亮,她打开窗户,却见他站在面前。

眉头微蹙,有些苦恼。

如时光流转,已经上京了。

那日,凤仪书院之外,是赵黼闯入她的马车中,说:“若无意外,将有人去崔侯府提亲……”

他的脸上有罕见地羞赧认真之意。

她冷问:“世子,到底要怎么样?”

他竟道:“……六爷喜欢的是你,崔云鬟!”

当时她瑟瑟发抖,其实并不是因为惧怕。

而是不敢相信。

从来不曾提起,无法开口。

如果说心动之初……或者,正是因为从那开始。

她虽然“天性”冷淡,但是人所不知的是,她又何其渴望别人对自己好。

所以白樘对她的好,种种关切,虽是无心,但点点滴滴,便都成了珍藏的宝藏,永远无法淡忘,不会丢失。

那一刻,在逼仄的马车中,面对面地对上赵黼,这个她曾经避之不及深恶痛绝的人……但偏偏又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他的真。

当赵黼说“我喜欢的是你”,那一句似是从心里掏出来的、尚且滚热的话,让她魂飞魄散,却又不能承受。

他说“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但当时的云鬟知道,昨日种种都在她的心底,好的坏的,永远无法死去。

谁又能想到,竟会有今日,无法自拔的一日!

两天两夜。

她的魂魄无主似的,直到眼皮微微一动,见一丝微光,闪闪烁烁。

光芒中,是一个人的双眸,正默默地垂望着她。

云鬟身不由己地对上那令人心生安稳的目光,恍恍惚惚中过了许久,才认出来是谁。

“四爷……”云鬟反应过来,还欲起身。

白樘的手按在她的肩头,微微用力,便叫她动弹不得。

“若不想再吃苦痛,便好好地别动。”他淡淡地说。

云鬟眨了眨眼,这一刻,才蓦地想起先前缝针时候的那些哭叫,钻心火灼似的痛,竟无法自持地抖了抖。

白樘的脸色却仍是淡淡地,见她果然又乖乖躺了回去,才慢慢撤手。

云鬟猛地又想起那个“谢府的人处斩”,忙道:“我府里的人……”她骇然惊心,生怕已经无法挽回,脸上尽是惊悸之色。

白樘道:“我已经进宫禀明……圣上得知一切都是萧利天胁迫所致,故而让我详审之后,再做处置。”

大概是才醒过来,云鬟又瞪了他半晌,才回味过来是何意思。

心中百感交集。

只是还未来得及说话,白樘道:“你方才,说了许多梦话。”

云鬟的心还未放松,又被他这一句惹得微微揪了起来:“梦……梦话?”

白樘不答,沉静的目光对上她闪烁的眸子,忽地说道:“先前你跟我说,你不会再隐瞒……不管我问你什么,你都会回答……”

云鬟忽地觉着口干,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唇。

白樘举手,从桌上取了一个杯子,小小地银勺舀了点儿,便放在她唇上:“张口。”

他的动作甚是娴熟自在,仿佛已经做过千百次。

云鬟呆呆地张口,吞了那一口清水,却觉着水中略有些甜意,像是放了蜂蜜等物。

白樘又喂她吃了两勺,云鬟方醒悟过来,惶恐道:“四爷,我自己来就是了。”

白樘瞥她一眼,缓缓停手。

他轻轻拨弄那小小地银匙,撞在玉白杯子里,水流转动,发出细碎悄然声响。

白樘道:“原先……从小儿你的种种异状,乃至上京后,我从未过问,如今,我想知道……”他抬眸看向云鬟:“你对我隐瞒的一切,到底是什么?”

在遥远的某处,仿佛有人叫了自己一声。

赵黼猛地睁开双眼。

眼前所见,却是有些简陋的车顶,也察觉身子有些颠簸,仿佛人在车上,正着急赶路。

而满心却是一团空白,赵黼几乎分不清今夕何夕,这又是何处,在做什么。

他本能地想起身查看,然而四肢无力,几乎连手也无法抬起。

他试着左右相看,却终于对上一张似陌生似熟悉的脸。

但是起初,他几乎叫不出此人的名字来,只隐约觉着此人有些可厌。

睿亲王盯着赵黼,眼中透出几分笑意:“醒了?来喝些汤水。”

赵黼皱紧眉头,终于认了出来:“萧利天?你怎么……这是哪里?”因连日不曾开口说话,才一张口,声音喑哑。

睿亲王道:“这是在车上。”手中调羹动了动,便舀了一勺来喂给赵黼。

赵黼冷冷看他:“你干什么?”

睿亲王笑道:“怎么了?何必对我也这般防备,我可是天底下对你最好的人了。”他凑近了些,对赵黼道:“还有,你不能直呼我的名字了,你该叫我……舅舅。”

赵黼听到最后一句,好像被针扎过一样:“放屁!”拼尽全力一抬手,向着他挥了过来。

萧利天毫无防备,被他举手一拍,虽然并没有平日那种千钧的力道,却仍是把手中的那碗给打飞了出去。

萧利天遽然色变,半晌无语,只是紧紧地盯着赵黼。

而赵黼如此动作后,却觉着浑身如棉花团似的,那只手无力地又跌了回去。

他忙闭上双眼,试图调息,然而丹田之中却空空地,竟无法凝气。

赵黼情知有异,复睁开双眸看向萧利天:“你对我干了什么?”

萧利天见他全无动作,面上的惊诧跟一丝戒备才逐渐消除,复一笑道:“我怎会对你做什么?是你那夜耗力太甚,伤了内息了。这数日来若不是我仔细帮你调理,这条命能不能保住,还是未知呢。”

赵黼原本见了他,便仿佛见了敌人一样,因此竟将先前的事暂且抛在脑后,忽然听他提起“那夜”,刹那间,眼前仿佛有风雷之声,大雨倾盆。

许多闪回,如那漫天匝地的暴雨,猝不及防地便出现在他心头脑中。

赵庄跪在地上,陡然吐血,那血花生生地在眼前绽放。

他举起手来抚着自己脸颊,道:“黼儿,你要记着……”那温热的血印在脸上,火辣辣似一个烙印!

含章宫内,太子妃横在榻上,动也不动,宛若入眠……

电光闪烁,铁链在眼前陡然挣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