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二天,陆西凉的妈妈来学校接他回家,我和吴故送他到校门口。当看着那个头发一丝不乱地绾在脑后,身着精美套装的中年美妇从黑色宝马车上下来时,我提着陆西凉书包的手握紧了一下。

“妈,你怎么亲自来了?”陆西凉惊喜于顾芳的出现。

顾芳笑着上前,从吴故手里扶过陆西凉,说:“你腿不方便,我不放心别人来接你,送你回家我再去公司。

“妈……”陆西凉想说什么,却随着另侧车门被推开的声音,车上的司机下来将一只手机递到了顾芳面前,说:“顾总,是工程部打来的,说有批急用的材料有问题。”

顾芳脸色迅速沉下,柳眉微蹙地松开扶着陆西凉的手接过手机,先是问了几句,然后脸色越来越难看,边说边朝旁边走远,,看那脸上的表情似乎是在冲手机另一头的人发脾气。

这通电话大约是在五分钟后结束,顾芳盯着马路愣了一会儿才快步走过来。

“儿子,对不起,我……”刚一走近顾芳满脸愧疚为难地看向陆西凉。

“妈,你有事先走吧。让吴师傅送我回家就行。”陆西凉脸上带着笑开口。

还没等顾芳说什么,手上的手机又响起来,她没有去接,伸手扶过陆西凉去开车门。

可能是因为站的太久,陆西凉突然腿一发软,整个人斜倒下去,一直站在他后面的我急忙伸手去扶他,情急中紧紧握住了陆西凉的手。

这是我第一次握他的手,掌心很温软,因为正值六月,带着微微的汗意,但却很真实。

“这位是……”顾芳的手比我慢一点,没能扶上陆西凉,这才开始对我这个已经站在这里十几分钟的人投以目光,而那目光,我察觉出了警惕和一丝敌意。

“妈,这是我同学夏晚歌。”

顾芳迅速扫看我一眼,极淡地应了一声,然后神色淡漠地别开眼神招呼司机,提醒他路上小心。

一切安置好后,顾芳才接起一直在响个不停的手机,边跟手机里的人说着事,边踩着高跟儿鞋朝前面的路口去打的士。

“吴故,晚歌,再见。”车子沿路驶开,陆西凉从车窗伸出来来冲我和吴故摇手,吴故抱怨这六月天太阳急不可耐地朝回跑,我却站在路口像傻了一样,陆西凉刚才说什么了?

晚歌?他叫我晚歌?对,是晚歌。多么亲切呀,我呆呆立在原地十几分钟,六月的太阳晒得我汗水直冒,我的心也如这六月骄阳一样暧得像团火,然后我疯兮兮地张着胳膊在六月的太阳下跑,当时好想大声叫陆西凉的名字,可是不能,这个时候是不宜张扬的,我要等待,我要静候。

下午我也回了家,没有人接,独自一人提着书包走进一橦半旧居民楼。五楼的防盗门前我掏出钥匙,还没插进锁孔门就被人拉开了,门后露出一张经历风霜的脸,皮肤不再白皙,颊上有了些斑,还好并未有白发,所以这应该还不算太显老吧,我这样安慰自己。

“妈,我回来了。”

“怎么这晚才回来,我正打算去路口看看呢。”妈妈有些责怪,顺手接过我的书包。

“今天坐车的人多,等了久点。”我进屋在桌边坐下倒了开水想喝,拿到嘴边又想起来自己在车上吐过了就又起身去卫生间刷牙,妈妈说去厨房给我热饭。

我从柜子里拿出以前在家用过的牙刷,却在漱洗台上拿杯子时发现了两只插着牙刷的杯子,一蓝一黄。

我是单亲家庭长大,爸爸在两岁时因病去世,除了母亲家里没有外人,怎么会有两只牙刷?

“妈,这两天家里来客了么?”我一边挤着牙膏一边漫不经心地问。

厨房里铲子在锅里翻炒的声音停了两下,然后再继续,妈妈有些不太自然地说:“是……是有个客人。”

蓝色牙刷是妈妈用的我认得,至于这个黄色我凭感觉出这个男人,其实我已猜到一二,但我没有追问。在爸爸病逝后也有很多人给妈妈再介绍过对象,但妈妈都说不合适拒绝了,只咬着牙凭微薄的教师工资将我养大。我知道她是怕我受委屈,但如果妈妈愿意再接受一个男人,而这个男人真能带给妈妈快乐,那么我也会很高兴。

接下来几天,妈妈在前一天就旁敲侧击地问我,如果带个叔叔到家来做客我会不会介意,我都表现很乐见其成。

唐军是在一个周后的下午到我家的,大热天却还穿得西装笔挺,平头,浓眉,略黑的皮肤,看起来很老实的模样,但又不土气,身上带着一股儒文气。

“这就是小歌吧,真漂亮。”唐军提了一只果篮进门冲我打招呼。

我自然知道这是句客套话,但我不介意,笑容满面地接过果篮放到桌上,又亲自倒了茶水递过去,说:“唐叔叔喝茶。”

唐军对我如此有友好有点意外,侧眼冲站在厨门口旁边的妈妈对了个眼色,妈妈的眼里露出了欣慰的光。

聊天中我知道了唐军的情况,他也是个老师,在A市旁边的C市重点中学教地理,唐军的前妻与他离婚已有五年,唐军独自抚养一个目前也要升高三的女儿。唐军与妈妈相遇是一年前在C市的一个公开课上,因为有相同的职业和相似的独身抚养孩子经历所以两人颇有话题,开始只是逢年过节偶尔发个短信问候,后来因为半年前唐军到A市出差时在超市与妈妈相遇两人联系才开始多了起来。

我一直保持着微笑和唐军聊天,这个男人虽然没有多少太吸引人的地方,放到街上根本没什么值得人侧眼相看的特质,但至少这样看来比较真实可靠,所以我对唐军的第一印象还是不错。

吃饭时,妈妈很高兴的坐在桌边,时不时给我和唐军夹些喜欢的菜,我突然莫名地有些想流泪,赶紧借口去厨房盛汤,刚一进厨房隐隐听到妈妈正和唐军的对话。

“我就说过小歌不会反对的,你看她对你多客气。”

“嗯,小歌不成问题了,等我跟欢欢说通这事儿,我们就去民政局把证儿领了吧。”

见到唐落欢又是在一个周之后。那天,我正咬着笔杆子跟一道化学题较劲儿,左看右看就是觉得这题目做过,但却又怎么也想不起来,听着窗子外面细叶榕树上知了的杂叫,我感觉烦躁到头顶快要冒烟。

又盯着看了题目几分钟,我气馁地把笔一丢,心不在焉地拿起杯子到客厅去倒水,一口气喝了大半杯水,然后又倒了一杯坐在客厅的椅子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喝,脑子里还在纠结着那道题目。

听到有开门声,我以为是妈妈买菜回来,习惯地叫了声,扭头朝门口看去,看到的却是一个漂亮的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