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簪 九鸾缺 十六

夜纹昼锦

黄梓瑕望着滴翠,尽量用温和的语气说道:“吕姑娘,相信子秦也和你说过了吧,再度过来,是有些许小事,请你一定要告诉我们。”

滴翠怯怯地站起来,低声说:“我…我没什么可说的,我早上都已经说过了…”

周子秦见她这样惊惶害怕,赶紧摆手解释,说:“别误会、别误会,张二哥是我们的朋友,所以你也是我们的朋友嘛,就当聊聊天了!”

黄梓瑕见滴翠的神情依然迟疑,便抬手拍一拍张行英的背,说:“吕姑娘,相信我们。好歹我们会一直站在你这边,如果是大理寺的人过来的话,我怕你会更受惊吓。”

听她这样说,张行英赶紧点头,低头安慰滴翠道:“放心吧,杨公公很厉害的,世上没有她破解不了的疑案。我相信,只要你一切照实说,杨公公一定可以帮你申冤的!”

滴翠抬起头,目光深深地看着他,许久,给他一个勉强扯了一下唇角的表情:“可是…我没什么可说的,就是我杀了那两个人。”

“对我们说谎,是没有用的。”黄梓瑕打断她的话,目光看向周子秦,周子秦会意,立即说道:“吕姑娘,孙癞子的尸体就是我经手检验的,尸体上的伤口,我记得很清楚。”

说着,他回身到外面折了一根树枝给她:“吕姑娘,你就把我当成孙癞子,给我们示范一下当时的情景吧。你说孙癞子站在门内,于是你就举着刀子,刺了他两下,对吗?”

“对…”滴翠手中握着那根树枝,颤声应道。

“那么当时,你是怎么刺的呢?”

滴翠犹豫着,看看张行英,又看看手中的树枝,但终于还是举了起来,向着周子秦的胸口刺下去。

张行英大急,正要阻拦,周子秦已经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的手阻在了半空:“吕姑娘,如果一个人面对着别人刺下去的话,伤口必定是从上而下的。可惜孙癞子的伤口,是从左至右的,也就是说,他是在向右侧卧着时被人刺中的,伤口略有向下倾斜,我们推断,那个人必定是趁着孙癞子睡觉时,蹲在矮床前,挥刀刺入的,而不是像你所说,他来开门时被你刺中。”

“所以,若你坚持说自己杀了孙癞子,那么请你告诉我们,你是如何在孙癞子睡觉的时候潜入他那个铁笼般的屋子里杀死他的?又是如何在门窗都由内反锁的那个屋子里出来的?”

滴翠呆呆地站在他们面前,无言以对。

张行英瞪大眼睛看着她,颤声问:“阿荻?你为什么要说谎?你为什么要谎称自己是凶手?”

“当然是为了你,张二哥。”黄梓瑕静静说道,“你以为她是杀了魏喜敏和孙癞子的凶手,而她以为你才是为了替她报仇、杀了那两个人的凶手。所以,在她发现你已经成为被怀疑的对象,甚至也确实地影响到了你的前途之后,她选择了牺牲自己,义无反顾地到大理寺投案自首,企图顶替你的罪行,保得你的平安!”

黄梓瑕的话,让张行英和滴翠两个人都惊呆了。

“阿荻…你太傻了!”张行英猛然将她的手抓住,这么大一个男人,又欢喜又气恼又悲伤,混在一起,也不知道是什么表情,“你啊…你!现在我们可怎么办啊?”

黄梓瑕看着他们彼此交握的手,心中欣慰又难过,只能说道:“现在公主死了,吕姑娘当时身在大理寺净室,绝对没有嫌疑。但之前两个,你已经有招供,一时要保你出来也难,恐怕你还是要等一等,要到真凶落网才能出来了。”

滴翠神情黯然地点点头,轻声说:“对不起,张二哥,我…我竟不信你…”

“不怪你,该怪我瞒着你…”张行英叹气道。

“你们可真是的,搞出这么一场风波,弄得我们现在又得重新走一次。”周子秦无奈地摇头,把食盒给拎到外面去,把桌椅整理好,和黄梓瑕坐在椅上,张行英和滴翠则并肩坐在那张空荡荡的矮床上。

“来,你们是那天荐福寺最近的几个目击者之一,吕姑娘,希望你能先解开心结,将那天的情景详细地对我们描述一遍,好吗?”

滴翠默然咬住下唇,她的目光看向张行英,张行英朝她点了点头,她才低下头,默然说:“可是,那天我一开始带着帷帽,外面的情形其实看不太分明,等到后来张二哥帮我去捡拾帷帽,我又怕人认出我,所以捂着脸蹲在地上。我什么也没看到,甚至…甚至连人群中的魏喜敏也没看到,按理说,宦官的红色服饰在人群中是很显目的,但我确实没看到。”

张行英也想了想,说:“对,当时荐福寺中人山人海,魏喜敏个子又矮小,淹没在人群中,连我也没有看见他。直到天雷劈下,蜡烛炸开,我看到在地上打滚的魏喜敏,才发现原来他也在荐福寺。”

“那么,你们觉得当时…有没有可能,有人趁机对他下手呢?”

“完全不可能!”张行英坚决摇头道,“霹雳炸开蜡烛,就只需要那么一瞬间,谁能在那一刹那间反应过来,将人群中的魏喜敏拉出来,又刚好撞在火堆上?”

“而且,他身上…是全身都在起火,并非一个两个地方沾上了烛火。所以,就算他在地上打滚,也没能阻止住火势。”滴翠轻声说道,“所以我想,必定是天谴。”

黄梓瑕点头,又若有所思地问:“那么,当时你们看清魏喜敏了吗?觉得他有没有异常?”

张行英点头道:“当然!我知道他是害了滴翠的人,所以在混乱中还回头看了他好几眼。我看见他…似乎是被吓傻了,火烧在他身上应该会很痛,但他一开始居然还有点迷迷糊糊的,趴在地上呆了一瞬,才惊叫着在地上打滚想要压灭自己身上的火。”

“嗯…我也记得…他那种如梦初醒的样子。”滴翠说。

周子秦一边记录着,一边歪头看黄梓瑕:“怎么样,是不是越查越像天谴?”

黄梓瑕不置可否,又转而看向滴翠,问:“你为什么要将那幅画拿走当掉?”

滴翠听她提起这事,身躯微微一颤,抬头看了张行英一眼。

见张行英脸色无异,依然温柔凝视着她,她才轻咬下唇,低低地说:“我…我爹找到我了…”

张行英愕然,问:“什么时候?”

“就在…你打马球的那一天。”她低着头,怯怯地说,“我想着替你做一个古楼子,所以就到西市去买羊肉…可是,就在经过我爹的店铺时,我,我不由自主的,就往里面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