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咱也怀孕了】

  傍晚的天色更将阴郁,厚厚的云层低低压在半空。餐厅里开了冷气,可衣服仍湿答答地黏在身上。

  王璐璐不停地给自己倒着酒。她仰头喝下一杯,将酒杯重重地放在桌上,坐在桌子对面的我险些就要被她杯子里溅出的酒滴误伤到。

  “最近总是看到各种情感类节目报道在医院抱错孩子的事,我就怀疑这是不是老天爷给我的暗示啊!”

  = =!

  我抚了抚额角,好在多年来我已习惯了这种对话。

  “老天爷忙的很,你还是别想太多了,我估计你这是产后忧郁症。”

  “还产后呢!这都产了一年多了。”

  两年前王璐璐刚结婚没一个月就传出了怀孕已有两个多月的消息。由于我和闻斌当时正处在小别重逢的喜悦中自然是没空关注她喜上加喜的事情,后来才得知,王璐璐对这个孩子的意外降临并不感到欢喜。

  酒后的王璐璐显得有些亢奋:“我当年生她的时候才25岁,我为她断送了多少青春啊!你看看我现在,皮肤暗黄,毛孔粗大,再看这腰、这腿,哪还是当年的我?哪还像个二十几岁的人?”

  这已不是我第一次听她抱怨,也不是第一次宽慰她:“哪有你说那么夸张,这腰还是以前的腰,腿也是过去的腿,倒是您这胸,啧啧,至少提升了两个CUP。”

  王璐璐作势挺了挺胸:“赔上了腰肢换了一个CUP,总之还是亏本的买卖呦。”

  我无声地笑着:“做母亲总是要无私点的。”

  不错,女人一旦到了这个年龄就会情不自禁地母性爆发,这是天性使然,善良得让人措手不及,当然也会迟钝的让人无可奈何。自从怀孕以来,我总会不忍不住琢磨这孩子的鼻子会像谁,嘴巴像谁,眉眼像谁……所以,孕妇的痴痴傻傻是可以被谅解的。

  王璐璐一手支着下巴,眼神有点迷离:“那时我家东成死活不肯把孩子打掉,不过即便他同意了我也下不了手啊,这毕竟是一小生命。就像你说的,我也无私了一回……可没想到啊,这都两岁了,这孩子一点都不像我!你瞧这小鼻子小眼的,我和东成那优良基因她一点都没继承啊!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老娘我韩国血统呢。”

  我看了眼趴在桌边跃跃欲试的小家伙:“这孩子不还没张开么?”

  “不行,一定得找个机会做个亲子鉴定什么的。”王璐璐痛下决心,又转向小家伙,一副狠厉的眼神道:“说!你到底是不是我亲生的?”

  小家伙扎个小手摸上王璐璐的脸,一路向下摸到王璐璐的胸,认真研究了一会,抬头对着她展颜一笑:“咯咯,咯咯,妈的。”

  窗外一个惊雷闪过,七八月的天气就是这样在沉闷中爆发的。

  我错愕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王璐璐垂头丧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沮丧深情。

  “我就知道!你说这都两岁了,不管教了多少遍,从来不会叫‘妈’或者‘妈妈’,一开口就是‘妈的’,哎!”

  我笑着说:“这胎教也是很重要的,所以最近没事别来烦我。”

  窗外雷声阵阵,憋闷了好几天的雨终于一抹前些日子的羞涩,毫不含蓄地瓢泼而下。餐厅里的人不约而同地看向窗外,世界安静了一刻,静得只剩暴雨风声。

  我拨通了闻斌的电话,不过一刻,他的车子就停在了门口。我与王璐璐道别,闻斌撑着伞等在门前。

  “怎么今天有空亲自来接我?”

  上车后他替我系好安全带:“能亲自来我都会亲自来。咦,我老婆今儿个是怎的了?怎么说起话来也酸溜溜的?”

  我闭目养神:“累了。”

  他腾出一只手来握了握我的手:“回家好好休息。”

  雨势渐大,密密麻麻地打在车窗上。窗外的行人显得飘摇而无援,这又是一场让人措手不及的雨。

  刚进家门又接到王璐璐的电话。这阴魂不散的家伙!我暗骂一声踢掉鞋子倒在床上。

  “你说我去哪家医院做鉴定比较好啊,不能是太大的,不然怕我家东成知道。”

  我揉了揉太阳穴:“省省吧你,用不着鉴定。以前总听你说那孩子如何如何的不像你,今天一见,我可以肯定地说一般人她生不出那样的孩子,一定是你亲生的,放心好了。”

  “嘁,你这话什么意思呀?”

  “咦,什么声音?”

  “唔,上厕所呢……被我家保姆听见这事也不成,她就是东成安插在我身边的奸细……啧啧,今天喝的有点多,撒尿都一股啤酒味。”

  我捂着嘴笑:“那我等会闻闻看我这是不是一股果粒橙味。”

  挂上电话,我下意识地摸摸小腹。我一定得把胎教做足,当然,首先要做的就是远离王璐璐那厮。

  我知道这不是件容易的事,因为多年之前我们就已像天津大麻花一样纠结地拧在了一起。

  我记得那年秋天,八年前我十八岁,刚考入D大。王璐璐跟我同班同宿舍,家住深圳。由于我俩个头差不多高,所以军训的时候就建立起了深厚的战友情谊。所以从入学以后,无论吃饭睡觉洗澡,我们那都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我常常想这如果是在中学时代,我们的友谊一定已坚实到手拉手去上厕所的境界了。

  虽然自从我认识她以后就已深刻的意识到,深圳的孩子跟内地的孩子成长环境实在是迥异,这使得我们的观念经常会碰撞出能够反映我们伟大祖国一直在不断发展变化的火花,也能够体现出先进与落后的差距,响应邓爷爷“使少数人先富裕起来”的美好愿望。然而,由于她的“全方位型开朗”以及我的“不排斥型开朗”,各种天时地利人和导致她成了我大学期间最好的朋友,后来证明,因为有她,我也是幸又不幸的。总之,是一言难尽的。

  入学后不久,我就被一个学长拉入了学生会。我这人没什么特长也没什么爱好,也不知道学生会里的各个部门分管些什么工作,就觉得文艺部听起来还算文艺。当时正处于青春叛逆期的我看到“文艺”二字时,便被一种文艺小青年的忧思一击即中。我已不记得当时是不是还在流行“45°仰望天空”或者“前世的尘,今世的风,无穷无尽的哀伤”这一类的话,然而无论如何,作为一个女生,我认为自己是应该加入文艺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