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他此刻的所有温柔,都是你自作多情的错觉。

  我没有回头,从陆齐铭出现的那一刻起,我便忘了所有尘世流转。

  他的掌心还是那么温暖,可这双手早在三年前便不再属于我。

  清醒过来,我挣脱开了他的手,我说,谢谢。

  说完,却又突然悲从中来,因为我想起当年我对陆齐铭说的第一句话,也是谢谢。

  高中时,我跟米楚还没要好,她去班上找我寻衅滋事,那时年少轻狂,她赏我一包粉笔,我丢过去一把凳子。虽然都没受伤,但局面已是非常火爆。如果没有葫芦适时拦下,以我和米楚这种大不了一条命豁出去的二货性格,可能真的是一场腥风血雨的殴斗。

  那时,我们刚到实验高中,彼此都不认识。

  所以有次在餐厅遇到,我想跟横插一把的葫芦道个谢,谁知我刚开口,葫芦便立刻撇清所有关系,指着身旁的陆齐铭说,上次的事,你想感谢就感谢齐铭吧,是他让我那么做的。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陆齐铭,他穿着件简洁异常的校服衬衫,却穿得比别人矜贵。我看着淡然微笑的他,深深地说了句谢谢。

  谢谢,多年以后,我再见到他,原来第一句仍是这样一句,谢谢。谢谢你,总是在我最无助的时候,将我拯救。

  而此刻,陆齐铭也仍如多年前一般,淡然地望着我笑,眼里有我看不懂的情绪游动。

  多年前,他的眼睛里是清澈,现在多了丝沧桑和坚定。

  我想转身走开,却听到陆齐铭轻轻地一声叹息,他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不久。我机械地回答。

  我们找个地方坐坐吧。陆齐铭说。

  不了……我突然一阵难受,我还有工作,我得先回去了。

  我送你。

  不用。我指着不远处的摩托车,我骑车来的。

  说完,我跟被人追债似的,连再见都没敢说,便匆匆逃离了现场。我生怕陆齐铭会从身后叫住我,手忙脚乱地骑上车。

  直到跑出很远很远之后,我才敢回过头。

  然后,我看到陆齐铭仍旧云淡风轻地站在原地,像一棵安静的树一样注视着我。

  那一刻,我突然泪如泉涌。

  从分别那天开始,我就做好了恩断义绝的准备。我以为我们会成为最熟悉的陌生人。我以为,从此我的悲欢都不再与他有关。我以为,他再也不会像当初那样不遗余力地保护我了。可直到这一刻我才发现,那些自以为是的我以为,不过是我一个人的自圆其说。

  我恨自己此刻的心软,恨自己的优柔寡断。我不断告诉自己,从他放弃你的那一刻开始,你们的角色便从爱人变成了路人。他此刻的所有温柔,都是你自作多情的错觉。

  我一口气跑回了公司,然后才像回到自己的保护壳一样,慢慢心安下来。我刚去茶水间准备倒杯水,就碰到从会议室出来的蒋言。

  他看到风尘仆仆的我挺意外。

  他说,哟,难得看到你,听说你最近忙得四脚朝天。

  我说,你少挤对我,能四脚朝天的那是王八。

  蒋言嘿嘿笑得特奸诈,他说刚好找你有事,到我办公室来。

  一到办公室,蒋言就给我倒了一杯水捧到我面前,我边喝水边斜他一眼,小贼,做了什么对不起姑奶奶的事,都招了吧。

  蒋言立刻暴走,他说,林洛施,你再说话跟个小混混一样,小心我揍你。

  我才不信你会揍我。我心里暗暗腹诽,不过不敢说出来。放下水杯,我装得一脸谄媚,好吧,蒋总,你有什么吩咐小的去做?

  蒋言冷哼了一声问,双娱的项目谈得怎么样?

  我一哆嗦,我还没琢磨要怎么跟蒋言交代就被逮了过来。

  不过蒋言好像挺高兴,我还没开口,他就一挥手说,有什么困难报告给公司,公司会给予你最完善的支持,之后我会建一个组专门配合你。你一定要把这事给我谈成了,告诉你,如果娱乐这块谈成了,我们公司两年内绝对能上市……我看着蒋言卷着袖子挥斥方遒的样子,心里一阵翻腾。

  我知道,把概念不归属任何出版集团,单独上市一直是蒋言的目标。

  我瞬间把那些没有说出口的话吞回了肚子里。

  这几年,从认识蒋言,别看有时他跟我蹦,我对他横,但他对我来说都是至高无上的存在。他在我最落魄的时候把我收纳到了旗下当编辑,在我最压抑的时候又发掘了我写作的才能。可以说,没有蒋言,就没有我的今天。

  但现在,蒋言将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我,而我却为了逞一时之勇,把这个事办砸了。我恨不得把脑袋割下来给蒋言当球踢。

  我就知道我这人真没什么横财运,以为安慕楚是一个冤大头。

  原来我才是最大的冤大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