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s there anybody there(1)(第2/2页)

  道理反反复复不过是那些,她早已明白的,那不是季慎言的错,她只是没有信心,对自己的不确定,对季慎言的不确定,对未来的不确定。原来她以为父母是天底下最美满的夫妻,谁知不是;原来她以为自己是季慎言的唯一,谁知也不是;原来她以为父母一离婚她的世界都要坍塌,现在看来……也不是。

  她不晓得还有什么东西,是她能确定、能把握的。

  她只是被动地接受父母的这种方式,小时候一味地粉饰太平,突然有一天所有的伪装都破碎下来,而她只能接受,没有选择。

  如果她能选择呢,她能选择什么,她能选择让父母从一开始便对她坦白吗?她忽然又觉得这样的事实似乎真的更可怕——我能选择什么?

  现在她有点佩服席思永了,爱是不能随便说出口的。他的理论是:“闹得轰轰烈烈的,天下皆知,结果呢?万一没落个好下场,谁见到你都来感叹一下,哎呀你和谁谁谁怎么就没成呢,真可惜。寒不寒碜啊?”

  一抬头又触到席思永那漫不经心略带奚嘲的目光,他对人总是颜色淡淡,谈不上好也谈不上坏,独独对她格外刻薄。然而这刻薄倒显得他们的交情格外与众不同,他不会为哄她高兴而瞒她什么,也知道她不会因这种看似刻薄的话生气,她想到这一点竟难得的心安,至少还有友谊,是她能确定的。

  席思永歪在桌子上,漫不经心地笑,漫不经心地喝两口小酒,又似是漫不经心地絮叨:“我初中毕业后,同学聚会有人说去读了职高,厨师专业,我觉得很好玩,就跟着他去上课。上了几堂课觉得蛮有意思的,我就跟我爸说,我不想读书了,我想去做厨师。”

  成冰大跌眼镜:“你想做厨师?被你爸揍了吧?”

  席思永摇摇头:“没,我高一暑假那两个月,我爸请了个大厨,带我去学艺,说我要是受得了这两个月,他就不拦着我。”

  “结果?”

  席思永讪笑两声:“雕了两月的萝卜,每天都是雕萝卜,雕花啊雕鸟啊拼盘啊……搞得到现在我看见萝卜都还想吐!”

  难怪这厮吃酸辣米线从来不加萝卜丁,成冰想象着席思永雕了两个月萝卜后的颓样,忍不住大笑起来。席思永也跟着笑:“我以为我爸那朋友玩我呢,后来一打听,原来入门都是学雕萝卜,基本功,就跟学武术的扎马步一样!”

  “然后你就乖乖地回来了?”

  席思永点点头笑笑,有几分无奈,像是要看破红尘,却偏偏缠绕着几分俗念的那种不甘:“我爸就说我,当初你不是觉得非干不可吗,你不是觉得这就是你的人生梦想神圣不可亵渎吗?你说你要去做厨师的时候,有没有认认真真地思考过,这真的是你可以为之坚持一生、放弃一切的那条道路吗?其实我之前也挺抵触我爸的,觉得他什么都替我安排好,总拿他的人生经验来要求我苛责我,弄得我的人生特没劲儿。可是我不走他给我安排的这条路,我总得走另一条路吧?连你想走什么路都不知道,那还玩什么叛逆呢?”

  “所以黎锐说我没你唱得好,没你有激情,Passion,嗯,说得对啊。人生路长着呢,要那么多激情,那么多劲儿干什么?我看不到另一条路,就算看到了,又不知道它能不能让我坚持一辈子,又怎么会有动力?”

  凤爪烤得香酥脆嫩,又物美价廉,不知胜过多少珍馐佳肴,成冰摇头晃脑地啃着凤爪,只是有些不甘心:“难道所有的路,一定要计划好了,看到目的地在哪里,沿路是什么风景,才能去走吗?再说你不去试试,又怎么知道这件事不值得去做?”

  席思永没答腔,良久后猛地凑过头来,近得就差贴到她脸孔,眉间额上都是浅浅的红,竟有几分勾魂摄魄的意思:“要不要试试?”

  成冰被吓得往后一缩:“你要干吗?”

  “既然你觉得火车沿着轨道跑很无趣,那我们就脱离轨道一次,敢不敢试试?”

  席思永这般略带轻蔑的口气,总能成功地激起她的斗志:“试试就试试,谁怕谁?”

  “好!”席思永噌的站起身来,丢下两张十块钞票在桌上,拽起她的手便往外猛冲出去。

  “喂,席思永你要去哪里?”等成冰反应过来时,两人已站在校门口空荡荡的大马路上。偶尔一辆私家车飞驰而过,掀起满冬的寒意,猝不及防地拍在脸上。

  “怎么,怕了?”席思永俯下脸冲着她,眼角还漾着微醺的醉意,丝丝化入她的鼻间,“怕我把你卖进火坑?放心吧,你这种姿色,普通火坑不敢收你,牛逼的火坑我还没路子!”

  成冰悻悻然反击:“谁卖谁还不一定呢,听说男人供货量少,价格比较高。”

  初冬的夜里,路灯昏黄,寒风吹起飘零的梧叶,沙沙的轻响,仿若世间尽头情人的私喁。空荡的公交车疾驰而来,停在站牌处,司机操着方言大声吆喝:“上不上上不上?收班了,最后一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