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传说(第2/3页)



  门口有两根硕大的柱础,上下雕刻着有仰覆莲花瓣的覆盆,中间是古钱套锦纹饰,看上去坚实朴素,显示出厚重庄严之感。

  “想不到在此处也能见到这样精美的雕刻!”尉迟乙僧用手轻抚着莲花覆盆和柱础上面的纹饰,仔细琢磨。

  他的父亲捋着胡子轻轻笑了:”乙僧,这是大唐地域的特色雕刻,等到了大唐你还可以见识到更多。”

  圣天太子摇头道:”可是这座庙宇破旧不堪了,难道就不曾有人想过修缮一下么?”

  “等太子即位再自行修缮也未尝不可。”尉迟跋质那说着,迈开步子踏了进去。

  这是座面积很大的庙宇,进首处是一个大型的方等道场,里面整齐列坐着几十名僧侣,正在念颂晚课。

  早有小沙弥引他们进到道场后面的一个穿堂,简单的摆放着一架”禅”字屏风。两旁是抄手游廊,可以看见两侧简单的禅房,朴素得庄严而凝重。

  过了花厅便是他们希望觐见的供奉燃灯佛的大殿。

  中间有一座双层莲花瓣的座基,佛望着下首,嘴角呡得慎重,似笑非笑的表情让人玩味不已。

  旁边有两座塑像,用土坯制成,有些简陋,但仍然栩栩如生。仔细看能够辨认出一个是手执净瓶的青衣女子,一个是双手合十低首念经的年轻僧侣。

  “这是……?”尉迟乙僧脑中似乎闪过一个这样的青衣女子,笑语吟吟地望着他。这样的姿势,这样的表情,一定在哪里见过的呵!

  “这是燃灯城的一个美丽的传说。施主不曾听说过吗?”小沙弥恭敬地双手合十地说。

  “什么传说?”乙僧问。

  小沙弥刚要开口,尉迟跋质那捋着胡子笑呵呵地对他说;”乙僧,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是随太子回去吧。”

  大殿中早已掌上了灯烛,一片烛影摇红。在这样晚诵的低吟声中,风里飘荡着他们虔诚的折射,让人安谧如静水。

  乙僧犹豫了一下,伸手摸出块蓝田暖玉赏给那个沙弥。后者惊异地吓退了好几步,念叨着:“善哉善哉!”

  “走吧。”太子引领着众人从原路退了回去。尉迟乙僧抬头看了一眼,那座青衣女子的泥塑,突然惊讶地发现她的容貌与那名叫做莲七的女子几乎一模一样!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座供奉“燃灯佛”的庙宇里,会出现一个女子的塑像,笑语吟吟地让他感觉一阵强烈而莫名的熟悉。仿佛数千年之前曾经见过似的。

  尉迟乙僧皱着眉头,低头不语。

  出门的时候有一个小沙弥捧来纸砚笔墨让他们题字。

  尉迟跋质那信手一挥,写下一副对联:“试采悠云缝破衲,闲捞溪月做蒲团。”

  他的字总是和画儿一样,透着质朴而苍劲的力量,让人赞叹不已。

  “好字!好字!”一位批着袈裟的老和尚慈眉善目地赞道。“试采悠云缝破衲,闲捞溪月做蒲团。施主好情趣啊!料想也是同道之人。”

  尉迟跋质那双手合十对着那老僧颔首道:”四大原无我,五蕴本来空。大师过奖了。”

  老僧惊作恭迎之状,施礼道:”原来是……恕弟子有眼不是识泰山,失礼了!失礼了!”

  圣天太子微笑着站在一边。于阗国向来是佛教盛行的国度,人人礼佛信佛。尉迟跋质那更是个中翘楚,不但自己恪守佛门的清规戒律,还将自己的两个儿子取名为甲僧和乙僧。足见其佛心一片。

  他有些得意地率先踱了出去,并没有注意到身边一脸沉思的尉迟乙僧。

  夜凉如水。高昌旧地的气候有些大漠的性质,白天燥热的气息已然散去,弥漫着惨淡的月色。凄凉的古曲悠扬地穿透人的心绪,带着股飘渺神秘的情愫,向着无数个不眠的人儿兜头播洒开去。

  “月下君子,白衣无尘。听筝抚曲,不惹俗身。”

  一个女子清晰的吐字传进他的耳中。尉迟乙僧睡得警醒,在黑暗中站起身,掀开帐篷走了出去。

  一片皎洁的月色下,他远远看见一个白衣女子,抚弄着一张筝,垂首低唱。晚风扬起她脸庞上的薄纱,让他看清了那样一张美丽绝俗的面孔。

  原来是她,那个名叫莲七的楼兰女子。

  “你终于出现了……”她向他粲然一笑。娥眉轻扬,淡淡地带着一丝喜悦地说。

  终于?这两个字用得好奇怪!仿佛在此之前她与他是熟悉已久的朋友,在相约着等待这样一次重逢。

  等待在期盼中到来。

  历久弥新的喜悦于是在莲七的脸上华美地绽放,花儿一样。

  尉迟乙僧呆呆地站在那里,听见这个貌若青衣泥塑的女子笑意吟吟地对自己说话。她的话好象穿越了时空的界限,在记忆的某个角落,有种亘古不灭的熟悉之感闪将出来。

  他们认识,一定!

  他这样想着,轻轻地嗯了一声,权当回应。

  “看来你什么都不记得了。”莲七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轻启朱唇嚅嚅地重复着这句话:”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姑娘的话让在下费解。”他欠了欠身,谢罪似的说,目光一直安分的低垂着,心无旁骛。

  莲七哀怨的眸子注视着他,然而终于什么话也不曾说,只是保持刚才的姿势,举手抚弄着那张筝,启唇轻唱:”月下君子,白衣无尘。听筝抚曲,不惹俗身。”

  歌词仿佛是佛门中的谒子,尉迟乙僧远远地站着慌,双手合十安静地聆听。

  一只手从后面搭上他的肩,善意地拍了拍他。

  他转过身一看,原来是圣天太子。后者正笑意浓重地看向他。

  “乙僧,你好兴致啊!”在私下里他们之间交情甚好,因此圣天常常直呼其名,省去了那些繁文缛节的头衔,以显亲昵。

  “太子的兴致也不差。”他淡定自若地说,并不曾把圣天的话放在心上。

  “你和那位莲七姑娘有约么?怎么一前一后相继出现?”圣天微笑着,心照不宣地看着他。

  乙僧不曾开口,只是低头聆听。顿了顿,他将心中的疑虑缓缓道出:“太子,我总觉得这位姑娘来历有些奇怪,让我产生出莫可名状的熟悉之感。好象在什么地方见过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