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旧 一  似幻如真(第4/5页)

她放开手中的琉璃盏,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心想,无论是什么东西,十年了,或许不仅是习惯,而且是一个不可或缺的重要东西了。

眼看红日渐渐西斜,成都府却还未曾到达。

景毓催马赶上,在窗外低声说:“王爷,郡主身体不适,已经下车歇息了。”

他们的马车也只能徐徐停下。李舒白隔窗望向岐乐郡主,见她下了车就靠在了树上,脸上倒是并不疲惫,只左右张望,满脸烂漫神情,还抬手去折了一朵蜀葵在手中看着。

李舒白看了黄梓瑕一眼,她会意,取了薄荷水下车去向岐乐郡主问安,并将薄荷水递给她,说:“王爷让奴婢送这个水过来。郡主若觉得旅途不适的话,可多闻闻这水,有舒缓解郁的功效。”

岐乐郡主开心地接过来,放在鼻下轻嗅,说:“王爷真细心,我只是有些许胸闷而已。”

黄梓瑕抬头四望,见暮云四合,宿鸟乱飞,晚风中阵阵松涛呼啸,不由得心中一凛,对岐乐郡主说道:“郡主还是快点上车吧,我们恐怕得尽快上车,及早赶到成都府。”

“没事,听说也就二十来里路了,在初更之前,我们定能赶到的,”岐乐郡主看了看周围,笑道,“你看这里景致迷人,山峡之中万花开遍,难道不想看一看吗?”

黄梓瑕不由得有些无奈,只能说:“郡主雅兴,只是今日时辰已晚,不如明日再来,细细游玩一天,不知郡主意下如何?”

“人人都说夔王身边的杨公公风采过人,没想到居然一点都不懂风雅。”岐乐郡主丢开了手中的花,走向自己的马车。

黄梓瑕松了一口气,正要回去向李舒白复命,忽然听得岐乐郡主又在身后说:“等一等呀,杨公公。”

她又回身看岐乐郡主,却见岐乐郡主手中托了一个小小的盒子,说:“差点忘记了,这个是送给夔王的。”

黄梓瑕低头伸手去接,岐乐郡主却将手一抬,说:“这可不能经过别人的手,我得亲自送给夔王。”

黄梓瑕在惊飞的宿鸟之中,无奈道:“那么,郡主可在到成都府之后,再送王爷不迟。现下,还是尽快上车前往成都府吧。”

“我还不知道吗?你们到了成都府中,周使君必定又是设宴,又是歌舞,非得折腾半宿不可。等到了明日,夔王又是忙于事务,我要找他可太难了。”她说着,提起裙角,踩着树下的茸茸碧草走到李舒白车前,对着里面的李舒白笑道:“差点忘了给你礼物啦。”

李舒白放下手中的文书,笑着抬手接过,说:“多谢费心了。”

“哎,你怎么不看啊?”她提起裙角,踏着木阶上去,坐在他的身旁,笑意吟吟地拿起盒子,又一次递到他面前,“猜猜里面是什么?”

李舒白望着这个盒子,微微皱眉:“我怎么知道。”

“真是的,连敷衍我一下都不肯,”她气恼地拨开卡锁,去掀盒盖,说,“这可是我在佛前祈求了数月才求来的。菩萨对我说,它一定能实现我的愿望,成全我无望的心思……”

她的话尚未说完,盒盖已经被她掀开。

未曾看清里面是什么东西,已经看到光芒一闪。

李舒白反应何等机警,在那光芒闪过的一瞬间,已经抓起旁边的小几,向着盒子砸去:“别打开!”

然而轻微的哧哧声已经响起,随着岐乐郡主掀起盒盖,一股细微的气流立即从盒内破空而出,扩散于整个马车之内。

不,其实不是气流,而是比牛毛还细小的上百支钢针,如疾风般散向整个马车,在这么小的空间内,根本无法躲避。

幸好小几已经砸到,岐乐郡主的手被撞得一歪,盒子立即跌落于车内。车上铺设了厚厚的绒毯,里面剩余的针全部射入绒毯内,并无声息。

但这么多针,毕竟已经射了几根出来。

李舒白一言不发,只抬手拔掉了自己左手肘上的一根细如牛毛的针。而岐乐郡主亲自打开那个盒子,她近在咫尺之间,胸口和肩膀上,都已被针刺到,顿时惊叫起来。

李舒白立即抓住岐乐郡主的手臂,带着她从车上一跃而下。

岐乐郡主迷迷糊糊之间,目光无意识地看了他最后一眼,眼睛却已经没有了焦距。

李舒白一把抱住她,沉声道:“景毓,集箭阵!景祥,布掩护!”

苍云四合,天色渐暗,群山之间长风呼啸而过,如同惊涛之声。

周围惨呼声四起,破空的弓弩声密集,乱箭齐发。

飞箭如雨,向着停在这边的车队射来,竟是不管夔王府还是岐乐郡主的侍卫,要一律射杀。

岐乐郡主的侍卫们顿时乱了手脚,一时中箭的中箭,奔乱的奔乱,溃散如蚁。

而夔王府的侍卫毕竟训练有素,在景毓等人的指挥下,片刻间已团团聚拢,以树木、马匹与马车为屏障,迅速排成对外的阵势。更有人已抽出弓箭,开始反击。

箭如雨下,马的哀嘶与侍卫们中箭的惨呼不断传来。更有流箭向着马车后的他们射来,有一支差点扎进了岐乐郡主露在外面的腿上。

李舒白将岐乐郡主架到车下,抬手探了一下她的鼻息,然后又将手放下了。

黄梓瑕在仓皇之间也没注意他的神情,只盯着圈外的动静。

夔王府侍卫再怎么骁勇,终究敌不过前赴后继出现的埋伏,呈现了弱势。

黄梓瑕并无防身兵器,只能回身看李舒白。他将随身的一柄匕首丢给她,低声说:“待会儿,骑上那拂沙,冲东南方向。”

黄梓瑕握紧匕首,仓促说道:“对方攻势密不透风,这弩阵恐怕冲不出去。”

“对方用的是九连弩,一次发三箭,九次连射一过,需填充二十七支箭。我看他们虽是轮流发射,但并不均匀,尤其是东南角,配合并不默契,到时必定有空隙——而且,九连弩的箭一支半两,每人能负重多少?又要在山野之间行军,我不信他们能维持这样密集的攻势多久。”

果然如李舒白所料,最初攻势一过,箭雨势头便大为减弱了。景毓、景祥等立即上马,示意突围。

黄梓瑕上了那拂沙,拨转马头看向李舒白。

涤恶已经迫不及待,长嘶一声,跃上前来。

李舒白看了不知生死的岐乐郡主一眼,终究还是上了马,越过她的身畔,丢下大片马匹与侍卫们的尸体,率领所有人向东南方疾驰而去。

正是弓弩已尽的时刻,那边人显然没料到对方会骤然突围,虽然也迅速组织起攻势,但那仓皇的抵御在绝地反击的气势之前毫无抗衡之力。当先前来阻挡的几人被一马当先的景毓等人砍翻之后,后面的数匹马迅速赶上,还举刀准备抵挡的那几人被践踏于地,惨叫声中,周围的人心胆俱寒,顿时奔逃四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