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第4/4页)

陈漾将欠条一一捋顺,夹在账册里,递给店小二,“我跟景国公事先有约定,等他欠下一百两,就拿他珍藏的千年灵芝抵债,你拿着欠条去换灵芝吧。”

店小二挠挠头,“您是要给姑娘补身子?”

“话这么多?”

店小二嬉笑着接过账本,小跑出去。

屋里燃着地龙,有点闷热。陈漾摇摇折扇,起身走到博古架前,扭动玄关,一面墙忽然打开,陈漾大摇大摆走了进去。

密室内别有洞天,茶香四溢。一名男子正坐在泥炉前煮茶。

陈漾坐在对面,懒洋洋地问:“陛下打算在我这呆多久啊?真不打算回宫了?”

恒仁帝萧荆眼未抬,舀出釜中茶汤,递给他,“登基大典一过,朕就离开京城。”

这一次,是彻底的离开。

陈漾吹拂茶汤,啧一声,“有点苦。”

“朕的茶艺自然比不得你。”

陈漾笑笑,桃花眼熠熠有光,“陛下关心太子,却不见太子...这父子情,真让人费解。”

“人的情感本就复杂,哪是一两句话就能道清的。当局者迷,旁观者更迷。”萧荆透过氤氲茶气,看向对面的青年,“就像你对屋里那女子。”

陈漾一愣,随即笑开,“让陛下见笑了。”

两人因茶结缘,算是抛去身份的忘年之交,否则,任凭陈漾再财大气粗,也成不了皇商。只是这重关系,外人几乎不知。

陪萧荆聊了一会儿,陈漾起身去往密室里间。里间内躺着一名昏迷的女子,三十二三岁,生得冰肌雪骨,美若西子,透着一股病态美。

八年前救下女子时,他还是个十八岁的少年郎。如今少年褪去青涩,成为腰缠万贯的巨贾,女子还是“睡不醒”。

自救下她时,她便得了一种怪病,常年昏睡,偶尔清醒,清醒后不言不语,很快又会睡过去。

陈漾为她请了不少名医,都治不好这个怪病。

她成了陈漾的负担,伴着蜜饯的负担。

至今,陈漾都不知她姓甚名谁,却心甘情愿陪了她八年。

外人都道陈大掌柜多情亦无情,可谁又知,他的执念有多深。

对于这一点,倒是和恒仁帝很像。只是恒仁帝的月光已经消弭,而他的月光犹在。然而,这抹月光是否愿意照在他的窗前,尤未知......

陈漾支开绮窗透气,感叹道:“姐姐已经十日没有醒来,真怕你就这么睡过去。”

待陈漾走后,床上的女子动了动手指头。

时至年末,杜府的花园内寒梅怒放,在飞雪中红艳如火。

这日,杜忘走进东厢房,对掌珠道:“礼部要在大年初一为太子举办登基大典,各府尚未婚配的嫡女都要参加,你意下如何?”

掌珠摇摇头,“女儿能借故不去吗?”

杜忘点点头,犹豫着拿出一道钧旨,“太子有令,令你三日后进宫,常伴君侧。”

掌珠脑子轰隆一声,向后退了两步,她没想到,萧砚夕对她生出这般强烈的占有欲。哪怕父女俩再三拒绝,也逃不过皇家的安排。

杜忘稳住女儿肩头,“别慌,为父来想办法。”

“爹爹有何法子?”掌珠眼底焦灼,心知转折的可能性不大。

杜忘鲜少的温和一笑,抚上她的脸,“珠珠要相信为父。”

此刻的掌珠读不懂父亲眼底的流韵,直到腊月十三,亲眼瞧见杜府火光四起时,才知父亲眼里的决然是何意。

当晚,杜家走火一事,不仅惊动了内阁、六部、顺天府等各大衙门,还惊动了三厂一卫,甚至整个皇宫。

萧砚夕从宫里赶来时,火势已小,衙役们拎着水桶进进出出。

男人的脸在火光中忽明忽暗,看不出情绪。

衙役架着杜忘和仆人来到萧砚夕面前,众官员一拥而上,嘘寒问暖。

萧砚夕揪住一名衙役的衣领,“杜府小姐呢?”

衙役赶忙道:“卑职这就去寻。”

萧砚夕松开他,一双凤目微微有了波澜。

子时一刻,大火被彻底扑灭,衙役翻箱倒柜,也没找到太子爷要见的女子。

众人跪地请罪。

萧砚夕负手睥睨跪在最前面的杜忘,“明掌珠呢?”

杜忘眼眸无波,“臣也想知道小女的下落。”

“丢了女儿,杜大人倒是淡定。”

杜忘眨下被浓烟熏疼的眼睛,“殿下是知道的,臣一向处事不惊。”

“处事不惊?”萧砚夕唇边绽出冷笑,弯下腰,附在他耳边,“好一个声东击西啊,孤真是小瞧了你们父女。”

宅子走火,东宫侍卫必然会现身救火,这给了杜忘送走掌珠的机会。而杜忘只需一口咬定自己与掌珠走散,就能跟皇家打马虎眼。

萧砚夕笑声寒凉,伸出修长玉指,点了点杜忘的肩,“欺君之罪,孤该如何处置你?”

杜忘自袖管掏出一个绣花荷包,双手呈给萧砚夕,“皇家之物,完璧归还。”

萧砚夕认得这个荷包,呵笑一声,这道免死令牌用的真是恰到好处。

杜忘抬头,不卑不亢,“强扭的瓜不甜,请殿下高抬贵手,放过小女。自今日起,京城内再不会出现她的身影。”

萧砚夕眸光越发寒凉,“不就是不想送女儿入宫么,何必大费周章?”

杜忘与之对视。

萧砚夕直起腰,居高临下道:“此女愚钝木讷,不配太子妃之衔,既然不想入宫,那便算了。”

一个女人而已,不要也罢。

萧砚夕没再停留,拂袖离去,周身散发凛然寒气。谁也没看见他掩埋在衣袂中的拳头握得有多紧。

明掌珠,今生今世,你最好别再出现在孤的面前,否则,后果不是你能承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