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中,荒屋里的奇死

夜晚

一个仲夏的夜晚,一个住在离辛辛那提城十英里远的农民的孩子,他沿着小路穿过茂密而又幽暗的森林。他在搜索一群丢失的奶牛,可现在他却迷路了,已接近夜半时分了,家还在很远的地方,乡野的这一带对他并不熟悉。但他是一个意志刚强的少年,知道他家大致所在的方向,他毫无踌躇地借着星光闯进密林,他看小径向右拐弯过去,便沿着这条小径跟过去。

夜空显得很清亮,但林子里却极为昏黑。少年不是凭借光线,更多的是凭借触摸向前行进。真的!他不会就那么容易迷路。两边的树丛是如此繁茂以至于几乎穿不过去。他已走进密林一英里或者更深的地方,这时他惊奇地看见在小径的左边透过密密麻麻的树叶的边缘隐约地射过来一道朦胧的亮光。这景象让他惊跳起来,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动起来。

“这大概是老布瑞德的屋子,”他对自己说。“这肯定是从我们那边过来的小径的尽头。唷!这灯光亮在这里会是什么呢?”

尽管如此,他还是向前推进。一会儿,森林中露出一块小小的、开敞的空地,上面长满荆棘,还残存些已朽烂的篱笆。离他几码远的一条小径显得“清洁干净”,那亮光是从房子的没有玻璃的窗洞照过来的。这窗户曾经有过玻璃,但窗扇很久以前就被一群冒失的孩子们拆下扔掉了,这是为了证明他们的胆量和向这神秘离奇的屋子挑衅。布瑞德老屋背着一个鬼魂出没的灾祸名声,也许没这回事,但即使最不疑神疑鬼的人也不能否认,它已经被人遗弃荒废了——在乡野里这种同样的事情是太多了。

看着从荒废的窗洞发出来的神秘、朦胧的光,他担忧地记起自己曾亲手参与了对它的破坏。他当然深深懊悔自己的莽撞,但这种懊悔显得迟到和没有效力。他猜测着这被他们那群孩子所捣毁了的窗户和宁静的非尘世和无形的恐怖境域。他是倔强的少年,大摇大摆而毫不退缩。他的情绪满不在乎,决无妥协之意。他是一个归化不久的边疆印第安人的孙子。他开始走近那屋子。

他走到那空空的窗洞向里面探看,他看到一个奇异而骇人的景象——一个人定定地坐在屋子的中央,在一张桌子上放着一些散乱的纸片。这人的胳膊撑在桌子边,手托着脑袋,脑袋上没有戴着帽子。一排手指插进头发里。在那根孤独的蜡烛的光照下,靠着火焰的那一小块脸显露着死一样的蜡黄。另一边脸隐匿在深深的黑暗里,这人眼神凝固在空空的窗洞上,带着一种老练、冰冷的神情在观察辨认某些他所挂念的东西,但仿佛少年对此无动于衷。他相信这人已经死了。

这情形让人毛骨悚然,但不是没有诱惑力的。这男孩看不下去了,他感到一阵虚弱,几乎昏厥过去,浑身抖了起来,他脸色苍白,感到血从他的脸上逃得精光。尽管如此,他咬紧牙关,不屈不挠地走进屋子。他并没有明显的意图——它仅仅只是一种惊吓出来的勇气。他强迫他那张惨白的脸伸进明亮的大门里。在这一瞬间,一个奇异、刺耳的大叫,一种尖声大笑,刺破了夜晚的静谧——那是一只尖叫的猫头鹰。那人跳起来,掀倒了桌子,弄灭了蜡烛。这男孩拔腿就跑。

这 之 前

“早上好,库尔斯顿。看起来我很幸运。你常常说我对你的文学作品的赞扬只是客套而已,在这里你会发觉我是一心一意的——实际是混合起来了——对你登载在《信使》上的最新故事心存钦羡。你让我深深感到没有什么东西比你的笔法更骇人听闻。”

“这个检验比你好像知道的东西更为强烈,”这个男人殷勤地回复,“你如此热望读到我的故事,你放弃自私的盘算,将首先会从中获得快乐。”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另一个人说,折叠好报纸,拿起它,塞进他的衣兜。“你的作品有太多的怪事,不管怎样,来吧,告诉我是去做或是制止这种事。用什么方法去做我能获得或我愿意获得快乐,凭我对你的作品的信任?”

“有许多办法。让我问你:如果你坐在街车里是怎样享用你的早餐;想一想留声机是如何完美地送上一场圆满的歌剧——歌唱、管弦乐、所有的东西;如果在你办公室的工作时间关掉留声机,你怎样做能获得这些快乐?如果在早班渡船上,当你听到一个意大利人不识时务地拉起小提琴,你会真正地关心舒伯特的小夜曲吗?你总是为了欣赏而不断地装上子弹和扣动扳机吗?为了预备任何要求你一直保持着巅峰状态的心情?让我提醒你,先生,你给我荣誉的那篇故事会让你忘记这车的不舒服,这是一个鬼故事!”

“喔?”

“好!读者不得不一致服从他的恩典?你已经为报纸支付了五美分。它是你的了,任何时候任何地方你会有权读它。时间、地点、心情,既不帮助也不伤害它什么,当它嘶嘶作响时它的某些东西确实需要去读一次。但我的故事没有这种品性。它不是从鬼国来的“非常最新忠告”。你不能指望自己可以在鬼域里大跳库兰特舞,狼吞虎咽地大吃大喝直到你有空闲让思想挪用情感的空间——我会谦恭地服从你在街车里不能做的事,甚至如果当你仅仅是一个旅客的时候。孤独不是一种好姿态。一位作者有权利让读者重视。”

“确切的榜样是什么?”

“权利是读者要专心致志,拒绝他是邪恶的,在街车的嘎嘎声中让他分享你的注意力,人行道上是熙熙攘攘的拥挤的人群,离开那些建筑物——包括那些让我们习以为常的各式各样的分心的环境——这些东西总的说来对他是不公正的。上帝认为,它声名狼藉!”

说话者站起来,抓住车棚上吊着的一条皮带让自己站稳。另一个人很惊讶地仰望他,对这些琐碎小节的抱怨居然用了那么强烈的语言,简直不可思议。他看到作家的脸罕见地苍白,眼睛却像火炭一样放着红光。

“你知道我的意思是什么,”作家继续说,他的言词充满激动——“你知道我的意思是什么,马希。早晨的《信使》上我的小说的副标题径直写的就是‘一个鬼故事’。这一切是一个充分的标志。每一个正直的读者在这个限定的暗示下去读这个作品,将明白它是什么意思。”

马希害怕这琐碎谈话,带着微笑问道:“什么条件?你知道我只是一个粗枝大叶的商人,不明白这事。会发生什么,什么时候,哪个地方,我去读你的鬼故事?”

“在荒野里——深夜——只有一点烛光,会有不可逃避的激动,一个作家会很容易地兴奋——如此的怜悯或如此的欢乐,我可以差不多在任何情况下让你狂奔或狂笑,但是为了我的鬼故事让你铭记在心,必须制造恐怖氛围——起码一个神奇的浓重感受——那是一件非凡的事。如果你明白我说的一切,我有权希望,你会找一个试验的机会,你会让你自己很容易地获得我要给你的那种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