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恩怨

肖梦半拖着步子走过二楼。

如果胆子小一些的人看到现在的她, 说不定会直接吓晕过去。肖梦半此时摇摇晃晃地走着,她的四肢早就在数次坠楼中跌断,此时的她, 就好像一具被强行拼凑而成的人体。

四肢与躯体靠着薄薄一层人皮和模糊了的血肉相连, 被血浸透了的衣服紧紧黏在上面。血液逐渐在室外冰冷的空气中迅速干涸,最早流出的血变成黑色的固体黏在衣服和皮肤上, 而每一次坠楼,又会从那具残缺的躯体中榨出新的血液。

这栋四层小楼里, 肖梦半是最为扭曲的那个亡灵。

脚步声渐渐远去,她走近的时候听者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用力抓住,连跳动都觉得一抽一抽地疼痛, 好像下一秒就会休克过去。而当她远离的时候, 高高悬着的心突然落在了地上, 旅馆中的人想要劫后余生地喘息, 又死死捂住嘴巴, 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儿声音。

肖梦半走过三楼。

一片黑暗中丹尤睁着眼, 他不是很恐惧,只是有些可惜。

常年的旅行使他拥有极其敏锐的直觉,他直觉自己会丧命在此处。丹尤怀中抱着那本游记,他今天刚刚写完他的最后一页, 原来还思考着买下本笔记本时换一种纸张,现在这本游记的纸写起来也太不流畅了……没想到突然之间就没有了机会。

丹尤看着天花板, 黑暗中他的眼里什么也没有。

他对面的房间, 一脸络腮胡子的高大男人在床上狼狈的蜷成一团,他不敢发出声音,只能在心中拼命祈求着神明的垂怜。

一只空空荡荡的箱子被扔在床脚,里面的神像被客人死死抱在怀里, 好像抱着唯一一根救命稻草。

神像悲悯地微笑。

没有神明给予客人回应。

门被撞开的声音让所有人心脏都猛地一跳。

肖梦半来到了四楼。

对三楼的客人们而言,那撞门声响起的位置是如此熟悉。第三次,归来的死人第三次撞开了那扇门。

楼上传来男人的哀求声和咒骂声,结束一切的是一声尖叫。

嘭!

相拥着的男女坠在地上。身躯破碎的女人藤蔓般死死攀附着男人,坠到地上时男人摔断了脖子,脑袋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折到一边,死不瞑目的双眼死死瞪着一楼被女人砸开的窗户。

万籁俱静,唯有暮冬的风声呼啸在荒野之上。

……

肖梦半第三次归来的时间是十一点。

这印证了陆老板的猜想,在有新的死者出现后,他立刻准备离开房间去继续寻找线索。

卧室很小,他几步就能够迈到门边,就在陆老板的手快要放在门把上时,书房的门被从里敲响了。

“陆老板,”白逐道,“许延发消息告诉我他的猜测,他说凶手不一定是死者的同伴,有可能是服务员,凶手可能为了钱财杀害死者。”

陆老板闻言沉思片刻,却是很快否定了这个假设:“凶手不可能是服务员。”

“为什么?”白逐不解,他觉得许延说的挺有道理。

“我们听到坠楼声后就跑出了旅馆,那个时候除了赶下来的死者的同伴,楼上也有一些人打开窗户看究竟发生了什么。”陆老板道,“我在那些人里面看到小珍,虽然她不是在死者坠楼后立刻打开窗户的,但间隔的时间不足以让她杀人后避开死者同伴跑回房间完成这些事。”

白逐没有留意楼上究竟有几人探头出来看情况,但陆老板不会在这种事情上瞎说。

也就是许延的假设是错误的。

白逐一时没有说话,倒是陆老板若有所思道:“不过为财杀人也不是没有可能,如果在四楼的客人中找不出凶手的话,我会顺着这个方向去寻找线索的。”

他说话的时候,白逐就听到了开门的声音。

白逐现在还被锁在书房里,只能对陆老板说道:“小心。”

白逐看不见,但陆老板的脸上因为别人的关心露出了温和的笑。他点点头道:“我会注意的。”

……

陆老板直奔四楼,没有看被房门被暴力撞开的房间一眼,敲响了陆倩和常柔房间的门。

开门的是陆倩,常柔抱着膝盖在床上瑟瑟发抖,看上去已经被肖梦半吓得什么事也做不了,什么话也说不出了。

“管懿死了。”陆倩一边开门,一边道。

她的语气有些惆怅,其间蕴含的意味太过复杂,就是她自己也琢磨不清。

“你难过吗?”陆老板问她。

“有一点,”陆倩很干脆地承认了,“不过我现在自身难保,也没空为他难过。”

陆倩在上次见陆老板时坐的那张椅子上坐下,问他:“活着的人越来越少了,你怀疑我吗?”

她没有等陆老板回答,似是自言自语道:“我和肖梦半的关系那么差,仔细想想我的嫌疑还真是蛮大的。”

陆老板摇了摇头:“管懿说肖梦半坠楼的时候你和他在一起。”

“是吗?”陆倩看上去有些惊讶,不自觉坐直了一些,但很快又了然道,“他会说这些事也不奇怪,毕竟谁都是想摆脱嫌疑的。”

陆老板问:“所以他说的是真的吗?”

“是真的。”陆倩语气淡然,“不过好像也没有什么人能给我作证。”

陆老板没有和陆倩细究这件事的真假,而是道:“从目前得知的线索来看,你和管懿互能为对方做不在场证明,常柔能和许燎做不在场证明,用排除法,你们之间嫌疑最大的反而是于晓。”

陆倩歪了歪头:“于晓和肖梦半可没有什么恩怨。”

“于晓不是凶手,”陆老板继续道,“他确实喝醉了,而且喝得太多,多到和他走得近一点都会沾染上酒气。肖梦半刚坠楼我就出去查看了她的尸体,虽然血腥味浓了点,但确实一丝一毫的酒气都没有。我在锁上肖梦半房间的门前进去过一次,房间里同样没有闻到酒的味道。”

他看着陆倩的眼睛:“你现在好像一点都不怕自己会死。”

他从见到陆倩的第一眼起,就觉得这是一个淡漠的人,面对归来的肖梦半她是四楼这几个人中最冷静的一个,但即便如此陆老板上一回见到她时,也从她的眼中看到了微微的恐惧。

现在陆倩的眼中,除了冷漠什么都没有。

“既然无论如何都会死,为什么要害怕呢。”陆倩的语气中带着疑惑,“我突然想明白了肖梦半那人怕是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她不知道凶手是谁,说不定也不在乎凶手是谁,她现在只想让我们全部给她陪葬。”

她看了一眼听到这些话颤抖得更厉害的常柔,唇角勾起了一个几乎算得上恶意的笑:“她生前死后都是那样的人啊,她高兴了,哪管别人高不高兴,但她不开心了,一定要所有人都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