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我是谁

“然后呢?”我继续问道:“你已经抛弃了我, 是什么让你决定再把我捡回去?”

“并不是我想捡。”

高穗育江摇了摇头,喟叹道:“我站在垃圾桶旁,听到你的哭声, 忽然有种奇怪的不受控制的感觉。”

“精神被强行分裂成两部分,一半极度恐惧想要逃离, 一半突然爆发出母爱, 甚至觉得为你做什么都行……不,这种浓郁的情感并非来自母爱, 更像一种献祭。”

“我被这种献祭精神操控, 又把你从垃圾桶抱出来, 带回家。等到踏进家门的一刻才陡然清醒,那种不受控制的感觉转瞬消失。”

她深吸一口气,捂着脸闷闷地说:“思想被侵占, 身体不由自主的感觉太可怕了,它像是一种警告。如果我执意要把你扔掉,恐怕会被不知名的存在彻底操控……从此我将变得不再像自己, 甚至,不再像个人。”

“把你重新带回家后, 你就睡着了, 再此醒来后那种诡异的感觉却没有了,你就像一个普通的婴儿, 饿了会哭,生病会闹,不再说话,之前发生的灵异事件就像一场幻觉。”

高穗育江顿了顿, 道:“虽然关于你的事,我做不了自己的主, 只好努力忘掉你出生当晚发生的恐怖事件。但至少我希望保留自己的思想和感情……而且,如果你真的是某种邪异存在,我保障你的基本生活,待你找回记忆或者恢复力量,说不定会放我一马呢。”

“反正……我也没有其他办法。”

高穗育江苦笑着说:“但是更多的我做不到,我实在对你生不出好感,我的自尊心也不允许我奉你为主,从此奴颜屈膝。”

“所以,这就是一直以来你对我漠视的原因。”

我轻声说道,沉默良久,我问她:“你扔掉我时,周围还有其他人吗?”

高穗育江想了想:“当时雨下得很大,又是半夜,路上没有行人。非要说的话,附近屋檐下倒是有一只正在避雨的猫,是一只三花猫,公的母的不清楚。”

三花猫?

我陷入迷惑。

“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八年,我在工作的外企公司遇到一个男人,很普通的男人。”

高穗育江微微偏过头看向窗外,目光柔和了不少。

“他对我很好,好到让我重新鼓起勇气面对人生,好到……我想和他结婚。为了让过去的一切终结,我才会带你重返俄罗斯那座小镇——”

“等等!”我开口打断她,微微抬起眉梢:“带我去俄罗斯?我八岁的时候?”

这里记忆出现了偏差,在我的印象里,高穗育江从来没有带我去过俄罗斯!

高穗育江脸上露出几分茫然:“你不记得了吗?”

我摁了摁太阳穴,蹙起眉道:“你继续说。”

“回到那个俄罗斯小镇,我领着你去了小镇上的教堂……我当时有些忐忑,如果你真的是恶魔,或者其他诡异的存在,应该进不去教堂吧。”

“而且我这样的做法,说不定还会激怒你。我几乎抱着必死的心踏进教堂,可是你身上却没有出现任何问题。”

“我对着主教大人忏悔,把你的事情告诉了主教,他提出的建议是让我把你送到镇上的儿童福利院。”

“那所福利院的名字叫——玛利亚。”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我心下一紧,面上却什么表情都没有。

“很巧合的是,那家福利院的位置就在我和你父亲当年住过的地方。就连住过的房子也没有推倒重建,只是翻修了一下。”

“你很乖巧,一路上什么话都没说,把你扔在福利院,也没有任何反应,就像一个……一个没有生命的洋娃娃。”

“我留下银行卡,和福利院约定每个季度把你的生活费打进卡里,之后我就回到了日本。然而没过几个月,我再次在横滨的街道上看见了你!我当时非常恐慌,不过你似乎没有看见我。”

我斟酌着开口:“你看到我时,我在做什么?”

高穗育江捏着下巴回忆片刻,说:“你身边有个穿和服的高大男性,那人腰间挂着佩刀,银灰色头发,目光犀利,气质就像一把收刀入鞘的利刃。他似乎说了句什么,你很开心地抬起头,用那种慕孺的眼神看着他。”

“我猜他可能是收养你的人。”

那个人应该就是福泽谕吉,我的师父。

“说起来,那个男人来过这里,问过你的事。”

高穗育江像是突然想起来:“也就几个月前吧,他找到我,想要问你生父的事,于是我随便编了一套谎话。”

“不过,他应该有看出我在说谎,但是没揭穿我。”

师父来找过高穗育江?

哦,我想起来了,之前还是玛蒂达的时候,师父给我看陀思妥耶夫斯基离开海关的视频,还断言我和他应该存在某种联系,曾问过我有没有家人。

我的回答是不想和母亲接触,所以师父说,会派社里的调查员去找我母亲询问,没想到最后是他亲自来问的。

我之前提到过,套叠的两个世界就像一张磁带的AB面。我从小生活的A世界,剥除了所有异能者;而那个后来我穿越的B世界,剥除了与我有关的一切。

在我的记忆里,八岁确实是分界点。

我在A世界长到八岁,母亲从此再没有回过家;而穿越到B世界缩水为八岁,师父在俄罗斯捡到我。

而当我回到A世界后,系统又回到我身上,原因是两个世界因为磁场风暴出现套叠,造成磁场风暴的特异点就在我身上……

在我陷入沉思时,高穗育江再次开口:“我知道的就这么多,现在全都告诉你了。”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我注视着她,慢条斯理地开口:“你怀孕后,那个男人突然失踪,你为什么会觉得自己被骗了,而不是他出事了,被囚禁或者被监视,无法联络你,或者根本就是死了?毕竟你也猜出他在躲避追杀。”

这一次,高穗育江沉默的有点久。

她似乎陷入一种消沉和不解中,但很快,又从这种低落的情绪里走出来。

“你爱过什么人吗?”她问我。

我愣了一下。

“人在爱情中的直觉,尤其是不好的直觉,百分之八九十,都是正确的。”

高穗育江勾了勾唇角,语气冷然:“他是我的丈夫,我的枕边人,我们在一起快四年,可是我对他的了解还不如身边最普通的同事。”

“一开始我确实以为他出事了,所以等了两个月。那两个月,我渐渐想明白很多事,想明白从前没在意过的细节——到处躲躲藏藏;经常深夜打来的电话;从来没缺过的钱;数不清的化名;以及他说想要孩子之前有位访客登门,他却把我支出去,甚至连客人的脸长什么样我都不知道……我曾以为的体验生活和自由刺激,全部都是一场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