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第2/3页)

这是为了救治身中幻术的被害者,进入他们的魂魄,去探查他们看到了怎样恐怖的景象。不过一魄离体到底脆弱,哪怕对应恺这样的强者来说都是有风险的。尉迟锐眉头紧锁,半蹲在边上握紧了剑柄,随时准备一有不测就强行出手救人。

谁料眨眼间隙都不要,便只见应恺全身一震,双眼睁开,分出去的那一魄又被迫退回来了。

“看不到。”应恺急促喘息,起身摇头道:“他魂魄不够强,意识太混乱了,我根本看不清他脑子里的幻象是什么……如果霜策在,也许能冒险一试。他在入魂符这方面钻研精深,胜过我许多。”

一般当人站到了巅峰上,也许能虚怀若谷地夸赞某个下位者的某方面才能比自己强,但大概率会忌讳承认与自己同一高度的强者某方面才能比自己强。

然而应恺坦坦荡荡,哪怕当着一众人的面也毫不避讳。尉迟锐亦起身问:“那怎么办,把徐霜策找来?”

应恺目光落在人事不省的景辉真人身上,斟酌片刻后一摇头:“眼下临南当地诸事杂乱,你既是谒金门家主,还是应当留下来安定人心。”

“那你呢?”

“我回仙盟懲舒宫请盟主印,召沧阳宗主徐霜策觐见。”应恺望向头顶阴霾的天穹,咬了咬牙:“我必须找他好好谈谈了。”

·

诡云遮天蔽日,隐隐摧动大地,山雨欲来风满城。

所幸谒金门回岱山并不远,定山海神剑速度极快,天黑前应恺便回到了懲舒宫。天塌之事令各地仙门人心惶惶,早已有大大小小十余位掌门家主在此急待觐见,然而应恺挥退了所有人,独自疾步跨进书房,反手又关了门,从暗柜中取出了一方白金青玉所制的盟主印。

此印长宽各寸余,虽然小但颇有分量,轻易不示人。应恺把它放进袍袖中,刚要转身出去,指尖在怀里却突然触到了另一样沉甸甸的东西,取出一看,微微一怔。

是沧阳宗禁殿前,从徐霜策袖中滑落下来的那个青铜楔盒。

吱呀——

窗棂不知何时竟然被吹开了,桌案上书卷翻动,笔架上狼毫微摆,阴冷风中似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苦味和哨声,细听却是尖锐的哀泣。

是什么人在哭?

不知道为什么,应恺内心突然涌起一阵烦躁。

他不假思索上前关窗,想把那无休无止的哭求驱赶出去,但窗扇合拢那瞬间却压出一股更强的风,直直扑到了他脸上,那丝苦味随之骤然清晰起来——

分明是什么东西被烧焦的味道。

噼啪!

噼啪!

火星在房梁上炸裂,哭喊人影攒动,大火在城中熊熊燃起。

轰隆一声城墙坍塌,无边业火蹿上天际,吞噬了应恺的四肢百骸!

啪嗒一声亮响惊醒了应恺,他猛然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还好端端站在紧闭的窗边,冷汗早已湿透重衣,刚才不知不觉间手一松将青铜盒摔在了地上,亮响便是它发出的。

“……”应恺踉跄退后靠在书案边:“怎么会……”

鲜血、惨叫、无边业火……四面八方萦绕不去的哭声。

那天在金船上,他用元神为众人开道,进入灭世之战幻境,看见了巨型兵人屠戮众生。出来后他就开始隔三差五梦见类似的惨景,且近来梦魇越发频繁,让他一旦入睡就痛苦不堪。

但明明只在梦中见到的场景,为何会突然出现在白日?

应恺用力咽了口干涩的唾沫,不知为何心里躁郁异常。

“不行,”他习惯性地想。

“我是盟主,天下人都盯着我,我不能露出这般模样来让别人瞧见。”

他勉强按下内心的烦躁和怒火,躬身想要捡起地上那个青铜盒,但铜楔镶成的方盒竟然这么一摔就散了。应恺暗责自己不该摔坏别人的东西,想把方盒捡起来拼好,却见散开的铜楔条中露出了一个薄薄的缣帛轴,被他指尖无意一碰,无声无息化为血光。

应恺心神剧震。

下一刻,血光扑面而来,快得让他措手不及,直接撞进了他脑子里!

周遭书房景象迅速模糊化开,就像被水洇了的色块。整个世界仿佛一瞬间沉入深水,连五感七窍都被淹没了。

这是什么,幻术?!

应恺剧烈挣扎但无济于事,正当窒息之际,突然一只无形的巨手猛地把他提出水面,腥咸阴风扑面而至——

震耳欲聋的轰鸣从四面响起,视线所及全是浑黄的洪水,滚滚洪滔将天地连为一线。

应恺还没反应过来这幻境到底是怎么回事,就感觉无穷无尽的疲惫和剧痛从四肢百骸升起,让他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原来是全身灵力被透支到了极限。

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你还活着吧?”

应恺认出了那声音,惊愕地回过头。

只见狼狈不堪的徐霜策仗剑立于半空,全身湿透面容苍白,衣袍、佩饰都与平时迥异,定睛一看倒像是古画上数千年前的衣裳制式。

“……霜策?!”

徐霜策好似才二十出头年纪,眉眼较现在更加锋利,多了一分年轻桀骜的气质,不过因为灵力透支疲惫过度的缘故嗓子已经哑了:“如果不在一个时辰内将洪水控制在太湖区域,下游八七八处河口必然全部决堤,到那时整个水势就肯定控制不住了。”

这时又一阵狂风呼啸而来,风中隐约传来远处百姓撕心裂肺的哭声。徐霜策一手撑住额角,眼底隐约有些不耐:“我们还没死呢,哭什么丧?”

不论是眼前这滔天洪灾,还是徐霜策一反常态的言语,都让应恺惊得说不出话来。不过此刻他没时间细思了——前方大堤在地动山摇中崩塌,通天巨浪犹如千军万马汹涌而至,顷刻间便遮盖了全部的视野!

“……算了,”徐霜策拔剑出鞘,重重呼了口气:“你我今天怕真得死在这里了。”

应恺面容剧变,连拔剑都来不及,巨洪遮天蔽日袭来,瞬间把他所有感官吞没至顶!

轰隆——

滚雷响彻岱山上空,照亮了层层诡云。

“盟主还没出来吗?”“已经一个人在书房里待大半晚上了……”“诸位门派家主都在等待觐见,盟主没出什么事吧?”

……

终于一名懲舒宫内侍端着茶水,来到书房门前,小心翼翼敲了敲门:“盟主?应盟主?”

吱呀一声尖响,书房门开了。

内侍下意识抬眼,恰逢惊雷自窗外响起,刹那间映亮了桌案后应恺的身影。

应恺笔直地端坐着,半侧身体没入黑暗,半侧却被闪电照亮。他直勾勾望着前方,脸上没有丝毫表情,看上去像是尊没有生命的雕像,只有眼底微微闪烁着一星血光。

突如其来的惊惧攫住了内侍的心,手一抖茶盏落地粉碎,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