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赌注

房间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世子,江行之呢?”临出门时,曲沉舟才鼓起勇气问了一句。

他那一剑虽然够快,却并不是奔着要害去的。如今既然确认了景臣不是站在他们的对面,江行之也自然不会是什么威胁。

情况好的话,也许还能拉拢一下。

柳重明满脸挂着暴风骤雨的前兆,恍若未闻,径自出了书房。

白石岩同情地看一眼曲沉舟,帮他问道:“重明,江行之那边怎么样了?”

“人没死,送回去了,殿下说稍后他去处理,”柳重明很快回答:“你那边不是之前正张罗抓着盗匪么,知会他一声,他自己该明白怎么对外交代。”

“也好。”

白石岩随口应着,悄悄扯了一下曲沉舟的袖子,示意他走慢一点,无声地示意:“重明在气头上呢。”

曲沉舟当然知道,可躲起来不是办法,反而会更激怒对方。

本以为柳重明一气之下会扬长而去,他稍后要么自己走回家,要么坐白家的车,却没想到等他慢吞吞挪到门外时,柳重明的马车仍停在门口,摆明了跟他没完。

他看着白石岩用口型说“保重”,双手合十祈祷半晌,硬着头皮上了马车。

柳重明仰躺在贵妃榻上闭目养神,仿佛没看到他这个人似的。

从前一直都是他对柳重明没话说,眼下位置颠倒,才觉得马车里的沉默令人难捱。

“世子……”他如坐针毡,尝试着搭话:“方无恙的人,稍后还是还给他吧。”

柳重明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他只能祭出杀手锏,一本正经道:“从方无恙的卦象来看,并蒂莲必然是在说双生子,改日从廖广明手中拿到潘赫后,也算是有了询问的眉目。”

回应的仍是无声无息,杀手锏也不管用了。

曲沉舟捂着脸,心中哀嚎。

这次他先是擅自做主撞到江行之手里,之后又不得不投诚柳侯那边,把柳重明的面子在脚底下踩得烂碎。

真的是菩萨难救了。

他本以为柳重明没发火揍他,火气也该渐渐消下去,却没想到这只是个开头。

回家之后,柳重明完全将他当成个透明的,无论他站在那里,一律对他视而不见。

从前一向是只有他躲着柳重明,第一次被柳重明无视,这滋味从头顶难受到脚趾。

曲沉舟在纱笼里枯坐半夜,终于下定决心,厚着脸皮悄悄摸过了围屏。

重明说过,不让他随便进里间,可如今能听人出个声,倒也算是个发泄路子,以重明的性格,只要泄了这口闷气,也就不会再闹脾气了。

柳重明正背对着他睡,仿佛对他的蹑手蹑脚一无所知。

“世子?”

他小小叫了一声,没有回应,便用两指拈着被角,先试探着伸进去一只冰凉的手。

柳重明腾地坐起来。

曲沉舟还来不及开口,便被扯着手,向前扑过去,腰间系的汗巾被一把拽下,衣衫登时敞开。

他的脸在黑夜里烧起来,却只抿着嘴,乖顺地被人顺势拽进怀里,就要抬头去咬那敏感的喉结。

可下一刻,柳重明攥住他的双腕背在身后,飞快地用汗巾捆个结实,而后将他扛在肩上,扔在纱笼里,头也不回地绕回围屏里。

“???”

一直到人进了里间,曲沉舟才反应过来,低头看看自己这衣衫不整的模样,呆了半晌,忽然踏床褥,踩着拍子,仰颈唱起来。

“罗衫乍褪,唇含豆蔻,哎呦!惹厌的手溜来,奴的花儿乱开,黄花嫩蕊堪怜爱,涓涓春水泉涌来……”

里间的人仿佛被滚油泼了似的,一个鲤鱼打挺弹起来,纡尊降贵跑了一趟,用汗巾把他的嘴堵死。

“……”

曲沉舟无语凝噎,硬生生等到早上,才有下人进来为他解开。

早饭没来得及吃,他在书房门口挡着,可怜兮兮地给人看他的手。

朔夜发作时,抠在土墙上的擦伤严重,十指都裹着纱带,该是换药的时候了。

柳重明仗着自己高,用胸脯一顶,把他撞开一边,拂袖而去。

不多时,府医背着药箱颤颤过来,从台阶上捡走了泫然欲泣的他。

“小曲哥,你又把世子怎么了?”秦大夫一言难尽地用手点点他:“我活了大半辈子,就没见过你们这么不省心的。”

曲沉舟无言以对——他活了两辈子,也没见过重明这么难哄的时候。

他平生第一次如此惆怅,像个思春的姑娘似的,坐在门槛上等柳重明从衙门回来。

还没意识到天已经黑了,林管事便匆匆赶来,说是世子走前有吩咐,提着他去花厅把晚饭先吃了。

晚上睡下后,他终于忍不住去拨弄挂在纱笼上的铃铛,这次柳重明有了反应,从围屏后冲出来,一把扯下铃铛,扔在门外。

曲沉舟看着空空的头顶,终于沉默下去,远远躲开,不再去讨人嫌。

可他们之间,毕竟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慕景昭的帖子火急火燎的,一直送到了柳重明鼻子底下,指明了要为之前的赌局做个了结。

宴席仍定在明月楼,宁王坐在上席,早就眼巴巴地等着,派人去路上看了八百遍,总算把柳重明盼来。

“重明,你说你,”听到走廊里的脚步声,他不讲究地直奔去门口,把人拉进来,探头往后看,一面抱怨着:“明知道我着急,总要人等,你这毛病可不对啊。”

他把柳重明往屋里推,就要挤出去拉后面的人,却被柳重明反手拽着,一同进了屋。

人虽然被拉走,眼睛却黏在后面,柳重明这几天本来就不顺气,更是不想给他看。

曲沉舟往日里都喜穿素色,今天破天荒地着一身红衫,眼尾贴一枚花钿,相思子垂在粉白的颈间,低眉顺目,一脸乖巧。

别说宁王的眼珠子差点掉出来,连柳重明在马车里也忍不住拿余光瞄了好几遍。

一屋子人像是被捏住的鸡鸭,抻长脖子看着门口,又齐刷刷地回头看另一边的廖广明。

安静极了的屋里忽然有人低声笑。

“难怪世子把人藏着,换做是我,也要藏好了。”

在席的都是常一起玩的,跟宁王也是熟悉,说话都没憋着。

“听说宁王爷之前病了好久,我还想呢,究竟什么个风寒感冒这么严重,原来是犯了相思啊。”

“什什什么相思……”慕景昭指了一圈,欲盖弥彰地呵斥:“人家可是有主的,重明还在呢,说什么混话!”

有人笑嘻嘻回:“王爷,大家伙可都没说相思谁呢,王爷说的这个‘人家’是哪个?”

慕景昭不搭理他们,拉着柳重明,又顺手似的向后面拽了一把:“来来,在这儿!”

柳重明不动声色地落座,合拢的扇子在右腿上敲了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