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第2/3页)

经他提醒,傅宣燎也打开手机看日历,一看就是好几分钟,目光落在那个日期上,好半天,眼睛都没眨一下。

高乐成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笑说:“怎么,没想到周六来得这么快?”

傅宣燎却笑不出来,哪怕是故作轻松。

良久,他才慢吞吞地收回视线:“不回了,去趟公墓。”

“公墓?”

窗外雨声淅淅沥沥,一年一度的梅雨季总是来得悄无声息。

“明天……”傅宣燎面上没什么表情,嗓音却低了下去,“是时沐的祭日。”

(下)

七月的第二个星期六,时濛习惯性地在纸质日历的SAT上用红笔画了个圈。

昨天给傅宣燎打了十个电话,他都没接,时濛有些不安。

这份不安在打开窗帘,看到外面在下雨的时候短暂地消失了一会儿。

时濛不喜欢下雨天,所以如果不安是来自这里,他反而放心了。

仔细想想也确实没必要不安,毕竟他有的是法子让傅宣燎回来。

白天,时濛画画,和蒋蓉一起做饭。自从他来到这个家,做饭阿姨上门的次数都少了,他单方面认为这是个好现象,至少证明他在被这个家慢慢接纳。

等傅宣燎的父母都接受了他,就容不得傅宣燎本人不接受了。

这个传统的观念源自杨幼兰的灌输,当年她就是这样理直气壮地告诉八岁时濛:“只要你身上流着时怀亦的血,他肯接你回家,就容不得旁人不接受了。至于他们心里痛不痛快,我管得着吗?”

出于对不愉快记忆的逃避,时濛很少想到母亲,冷不丁通过一件事联想到一回,还心有灵犀般地接到了来自母亲的电话,自是惊惶。

按下接通把手机放到耳边,一声闷雷同时响起,时濛手一抖,手机险些掉下去。

“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那头的杨幼兰才不管他什么情况,责怪完就劈头盖脸下达命令,“木木又不见了,你快去找找,尤其你家周围,它可能又跑回去了。”

时濛没告诉她自己搬出来的事,这里的“你家”指的是时家。

傅家位于市中心,离时家足有二三十公里远。

外头还下着雨。

时濛唯恐跑空门耽误时间,想尽量把情况了解清楚:“它是什么时候跑出去的?附近都找过了吗?给它做的名牌,有给它戴……”

“我说它不见了,让你去找你就去,哪这么多废话?”不知怎么了,杨幼兰在电话里的声音发着抖,“我的木木,我怎么能不担心?”

时濛愣了一下。

杨幼兰方才的语气,让他想起了住在时家的那个女人,在提及丧子之痛时的反应。

“都怪你,都怪你没好好照顾我的木木,自从回家之后他就总是到处跑,心都野了。”

时濛干咽一口唾沫,还是茫然。

他好像察觉到了什么,却又抓不到头绪,不可思议的念头刚刚浮起,又被闷重的雷声捂了回去。

“你去给我找,我不管,你快出去给我找!”听不到电话那头的回应,抓狂的杨幼兰歇斯底里地喊,“要是敢再让我的木木死一次,我就拿你偿命!”

这场雨一直下到深夜,带着一身闷热湿气回到家,傅宣燎顾不上洗澡更衣,先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一阵。

他喜欢趁没人的时候坐在这里想事情。虽然此刻他脑袋空空,什么都没想。

确切地说是不敢想,牵一发而动全身之于回忆也是一样,何况今天又看到了时沐的黑白照,听到李碧菡哀恸的号哭,类似的场景总是能被动加深印象。

风吹开覆盖其上的尘土,记忆中的画面也在雨水的冲刷下变得清晰。站在荒寂的墓园中,傅宣燎好像听见来自旷远之处的声音,问还他记不记得当初的约定,问他怎么可以轻易忘记。

没忘记,我没有忘记——傅宣燎一面这样回答着,一面又迫不及待地遮掩,哪怕并没有人知道星期六在他眼里的鲜明度早已超越这个日子,他大可以告诉自己——长眠于此的人,仍是我的此生挚爱。

可是他不能。

因为他知道自己变了,不知从何时起。

他愧疚着,挣扎着,甚至怀疑所谓的挚爱究竟真正存在,还是自己一厢情愿的粉饰太平。

他厌恶极了忘记承诺,放任陷入另一场纠缠的自己。

就在这个时候,门被从外面打开,那个打乱他坚定的步调,在他原本干净清晰的回忆上挥了一刀又一刀,让它变得乌烟瘴气、面目全非的人,出现在了眼前。

时濛浑身湿透,像是淋了很久的雨。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进来的时候脚步轻得如同一抹幽灵。

“你去哪里了?” 声音也很轻。

傅宣燎不想再被打乱,索性站了起来,向房间走去。

那道声音却不放过他,走到哪里都如影随形。

“你去看沐沐了对不对?”时濛悠悠地自问自答,“你们都喜欢沐沐啊。”

紧接着,一声短促的笑落入傅宣燎的耳朵。

“可惜,他是个偷画贼。”

房间左手边是衣帽间,门口的墙上安了一面两米高的镜子。

一道划破天际的闪电,伴随着剧烈撞击的闷响,时濛只来得及倒抽一口气,便被扼住喉咙的手掐断了所有的声音。

“谁是偷画贼?”傅宣燎恶狠狠地看着他,“你再说一遍?”

经过近三个月不冷不热的相处,再度勾起傅宣燎愤怒的时濛得意非常,他艰难地张开唇,无声地比嘴型,一字一顿地说——时、沐、是、偷、画、贼。

短短六个字,便将傅宣燎许多年来固守的坚持、以及刚筑起不久的防御砸得七零八落。

怒火顷刻间烧光理智,满天飞舞的灰烬中,傅宣燎手掌收紧,看见时濛胸膛起伏喘不上气,只觉头皮发麻,沸腾的血液里涌动着报复的快意。

“是你偷画。”傅宣燎强调,“是你偷他的画!”

趁扭动脖子的间隙吸进一口空气,时濛有了说话的力气,哪怕断断续续:“那你……也要,拿我,偿命吗?”

氧气愈渐稀薄,时濛在混沌中想——你们都喜欢他,都想他活着,不如拿我的命去换他的吧。

兴许看出他只是在挑衅,傅宣燎怔忡不过须臾,扬唇冷笑:“你也配?”

时濛也笑起来,仿佛又自作多情地把傅宣燎的反应当成了舍不得他死。

他用双手按住傅宣燎的肩,拼命地往前凑,恬不知耻地要去吻他的唇。身体被翻了个面按在镜子上时,面颊传来的凉意令时濛猛地打了个哆嗦。

他哑声问道:“你……究竟喜欢他……哪里?”

你不是说我画得很好吗,为什么不相信我?

你不是还让我别怕,说没有人会欺负我吗?可我现在为什么会觉得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