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第2/3页)

所有人都告诉他不可以忘记。

忘记是背叛的一种。

傅宣燎深吸一口气,终究没有走上前。

他连多看一眼都不敢,近乎仓皇地转过身,大步迈了出去。

(下)

今天时濛依旧醒得晚,站在洗漱台前,和镜子里的人对视半天,才慢吞吞地抬起手,抚上额角红肿的伤口。

没破皮,按压略有疼痛感,可见昨天傅宣燎并没有使很大的力气,挣不开只是因为太累了。

时濛麻木地给傅宣燎、也给自己找了个借口,收拾完找了件薄些的高领衫穿上,走出卧室。

傅家房子不小,住四个人绰绰有余。

空着的房间腾了一间出来给时濛当画室,这会儿蒋蓉正打扫到那间屋子,听到房门打开的动静探出脑袋,看见时濛穿得严实,问:“大热天的,怎么穿这么多啊?”

时濛不想告诉她为了挡掐痕。哪怕昨晚动静那么大,说不定她对发生了什么心知肚明。

“我不热。”

时濛边回答边往厨房去,准备喝杯水再出门。

不多时,蒋蓉也来到厨房,把温在烤箱里的三明治拿出来:“吃点吧,尝尝伯母的手艺怎么样。”

时濛没有拒绝的理由。

洗过手拿起三明治的时候,被蒋蓉看见手背上的抓伤,她愕然道:“这是被猫抓的吗?”

翻转手臂看了一眼,时濛不以为意:“就一下。”

“打疫苗了吗?”蒋蓉提醒道,“如果是昨天晚上被抓的,还没到24小时,现在打还来得及。”

于是时濛刚吃完就被蒋蓉催着出门去了,手上握着手机,手机开着导航,目的地枫城预防疾控中心。

“我不会开车,不然就送你去了。”

蒋蓉把他送到门口,看一眼他的手,又扭头看向作为画室的那个房间,颇为担忧的样子。

“画得多好啊。”她说,“这么灵的手可千万不能有事。”

路上,时濛接到孙雁风的电话。

他开门见山:“我听你妈妈说,昨晚你帮着出去找猫了?”

时濛“嗯”了一声。

那头传来无奈的叹息:“唉,我跟你妈妈说过,有事找我,没想到还是打扰你了。”

“没事。”时濛说。

“那木木……我说那只猫,最后是在哪里找到的?”

“小区附近的草丛里。”

想起昨晚的黑灯瞎火和恶劣天气,时濛此刻仍有一种被雨淋得湿漉漉的不适感。

手也是在那时候被抓伤的,猫躲在草丛里,被逼近的脚步声吓到,时濛弯腰去捉它时,它慌不择路地逃,呲牙就是狠狠的一爪。

“找到就好。”孙雁风说,“下回碰到这种事,打老师的电话。说好要照顾你们母子俩的。”

时濛没回忆起来孙雁风什么时候说过这话,心想可能是对杨幼兰说的吧。

从头到尾他都只是一个局外人,加入不进去,什么都不懂,在牙牙学语的时候,就不得不被动地接受劈头盖脸砸过来的命运。

可是他不至于迟钝到时至今日都察觉不出其中的不合常理。

“所以,其实我是您的儿子吗?”时濛不喜与人拐弯抹角,有了猜测便直接求证,“还是说,时沐才是你们的孩子?”

新的思路被开辟,过往许多被忽略的细节接二连三冒出来,不分轻重缓急,全都成了疑点。

不论远到难以考究的部分,单说昨晚杨幼兰的态度,就足以令人费解。

毕竟连与他无亲无故的蒋蓉尚且能给他几分关心,亲手抚养他长大的母亲何至于这样轻贱他,仿佛他的生命如草芥,还不如一只猫来得重要。

而且他想起来了,昨天是时沐的祭日,傅宣燎的易怒也因此得到了解释。

那么杨幼兰呢?她为什么在这个日子里如此反常?

她还藏着时沐的画册。

时沐……沐沐……木木……

反复咀嚼着这两个相近的名字,脑海中如同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将时濛卷入过往的洪流,逼他将扎在身上的刺一根一根拔出来,细究到底哪里出了错。

自时濛记事起,杨幼兰似乎就对时沐有着不同寻常的感情。当年时沐病重,她催着时濛去做骨髓配型,甚至说出了“求求你救救他”这样的话。

当时时濛只当她为破坏别人的家庭迟来地愧疚,良心发现想补偿,却没想过是出于本能。

母亲对孩子本能的爱。

事实上,时濛并不在意这些虚无缥缈的疼爱与关怀。

他独惯了,自出生起就一个人行走在这冰冷的世界里,以至他对旁人的漠视与恶意习以为常,得过且过,也就无心追究被如此对待的原因。

反正不会有人告诉他。

而且太累了,光是活着,追逐那点微末的光芒,就让他精疲力竭。

所以当意识到某些事情可能从根源上就出现错位,时濛最先的反应是惶恐,紧接着便是逃避。

他怕被打扰,怕固有的认知被颠覆,怕出现难以承受的后果,对该有的预判和处理更是茫无头绪。

可他也较真,倔脾气,还性急,既然让他发现了端倪,他就断不可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刚才电话里孙雁风没有正面回答他,只让他不要胡思乱想,显然是不愿意将真相告知于他。

时濛想,那便只能从时怀亦那边入手了。

打过一针疫苗,想起蒋蓉的叮嘱,时濛把写明下次注射时间的单据收好,开车前往集团本部大楼。

他很少去那个地方,上次还是五年前时怀亦带他去参观,问他以后想不想在这里工作。

时濛的回答自是不想,他只想画画,并且不想让李碧菡认为他是敌人。对于自己在这个家里的地位,时濛一向拎得清。

只是如今回头细想,能说出“你必须摆正自己的位置”的人,为何突然改变态度,希望他进入家族企业?

心跳夸张地震动耳膜,接着是眼眶、太阳穴,然后是脑袋,最后扩散到整具身体里。

前路通往未知,每向目的地靠近一米,就好像离真相更进一步。

今天是休息日,集团大楼一层人烟稀少,走进去都能听见脚步的回声。

时濛没有工作证,前台小姐也不眼熟他,听他说来找时怀亦,先问有没有预约,得到否定的回答后狐疑地上下打量他一番,然后拿起电话:“稍等。”

前台的线路一般无法直接打到总裁办公室,中间转了几道。时濛无心细听他们说话的内容,只敏感地察觉到打电话的前台小姐又看了他几眼,似在确认什么。

约莫五分钟后,有人从电梯间走了过来,是名男性,相貌普通,上班族打扮,时濛对他没印象。

“时少爷。”他却认出了时濛,堆着笑恭敬道,“时总在开会,派我下来接应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