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再见,杀手

这个故事只剩疼痛了。

希尔德放松被弩箭穿透的手臂,抬起握抢的左手。

对方认为他在剧痛之中即使反击也不会有那么精确的准头——刚才第一枪毫无理由地射偏了,有惊无险,现在那只惯用的右手又失去再次开枪的能力,他已经输了。

可就在杀手心中升起一丝蔑视和嘲弄的瞬间,眼前忽然冒出一片红色。

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经历过这种可怕的死亡就无法描述当时的情景,而经历过的人都已经不存于世了。

他觉得自己被一种无形的力量重重捶打了一下,所有力量都消失了,整个人顿时瘫软在地上。他死得彻底而迅速,子弹从鼻梁和眼角中间的位置进入,维持意识和器官功能的细胞瞬间被彻底破坏。如果他还能思考,会不会觉得希尔德在如此痛苦不堪的情况下提枪扫射的第一颗子弹就击中脑干纯粹是巧合?

当然,一切都晚了,剩下的子弹已经全都打在他头上。

看到雪白的墙上到处是红白混合的液体,希尔德有一霎醒悟过来——艾许莉会为打扫伤脑筋的。

他放下枪,伸手握住手臂上的弩箭。

好在只是竞技用的箭头,没有那么锋利难缠的倒钩。希尔德忍住剧痛,用力把它拔出来扔在地板上,这个动作造成了极为可怕的伤口。

右手伤痕累累,将来会怎么样,他并不在意。此时此刻,希尔德心中所想的只是如何把闯进这个家的不速之客全都清理干净。他想保护奥斯卡的家,保护他的家人,他想把那只名叫蕾蒂小姐的玩偶兔子完好无损地送回莉莉怀里。

希尔德站起来,弩箭可能打碎了上臂的骨头,他擦了一下脸颊上沾到的血,躲进房间去。

走廊上有脚步声。

可能是外面那家伙的死相太恐怖,让后来者产生一丝心理上的恐惧——他们不想自己也变成脑袋一团烂肉的下场,于是离得近一些的人犹豫了,距离稍远的反而加大火力。

希尔德扑向房间深处,用脚踢上门。子弹在门板上打出无数个洞,他翻身藏在角落,躲过了第一轮扫射。

这里是奥斯卡的书房?希尔德目光一扫而过,看到整齐的书架和书桌。这么干净整洁,和奥斯卡本人的风格一点也不搭。

能在这个房间里解决一切就好了,希尔德内心的负疚感会减少很多。

又有一颗冒烟的手雷从门缝滚进来,他眼疾手快地扔回走廊。一声巨响中混合着栏杆倒塌的声音,希尔德深吸一口气,转身冲进烟雾。

走廊两边都有敌人,希尔德往烟雾深处射击,听到惨叫后立刻转向另一边。要说他在靠直觉开枪也不准确,他确确实实知道什么地方有人。

受伤的人在大量出血、惨叫。

希尔德经过这些家伙身边时,先一脚踢开他们手中的武器,再用进来之前从车库工具箱里抓的一把扎带捆上双手。有些人已经失去反抗之力,还有些人仍然挣扎不休。

罗德尼告诉他的方法很简单,一枪打中头部就解决了。波比教他的方法就很麻烦,警察控制罪犯自有一套标准。

结果他还是照着波比的方法做了。

有个人只受了轻伤,在希尔德靠近时却装作失去意识,然后突如其来地一下把他掀翻在地。

希尔德重重摔向对面,脊椎在凸起的栏杆上撞了一下。他的眼前有几秒钟发黑,握抢的手却本能地瞄准最后看到的身影。

这几秒钟就是生死一线。

幸好对方的武器早就失落了,因此佯装昏迷才能骗他靠近。视觉恢复时,希尔德看到满地鲜血和一具惨不忍睹的尸体。冲锋枪的弹夹打空了,整个房子都充满火药味。

他没有弹夹可换,只好扔掉空枪,转头去找其他武器。

走廊上有把霰弹枪,这支枪对于只能用左手开枪的希尔德来说有些困难,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捡起来挂在身上,奥斯卡给的手枪还有子弹。

他沿着墙慢慢移动,俯身看了一眼门下的影子。

有人躲在门背后。

希尔德举起枪,先瞄准头部的高度,然后枪口下移,对着腿的位置开了一枪。枪响后,他抬脚踢开门,连同门背后的家伙一起踢倒在地。

他朝那人的颈边踹了一脚,确定对方失去意识后才把他捆起来。

走廊上终于安静了。

希尔德受伤的手不断流血,在他经过的地方留下一串如同珊瑚项链似的血滴。

他感到房间在摇晃,是失血引起的吗?

不过他的精神力依旧专注,各种感官也不失灵敏。他听到阁楼传来的声音,毫不犹豫地提起枪往楼上走。

半路有人从楼梯转角冒出来朝他开枪,被他抢先一步打中胸口,但是对方的子弹也不可避免地擦过他的腰腹。希尔德为了保持平衡,不由自主地用右手抓住楼梯扶手,本能反应让他忘记这只手刚才已经受了非常严重的外伤。他从来没有感受过如此剧痛,奇怪的是,身体的疼痛让他产生一种近似于解脱的快感。

他冲上阁楼,看到房门虚掩着。

刚才站在窗口的人还在吗?

对了,希尔德心想,他进来时只遇到艾许莉,没有看见莉莉的影子。

那个天使一样的小女孩怎么样了?

希尔德用脚尖轻轻推开门,听到咯吱一声。

轻微的呼吸声——从门缝背后、柜子旁边、还有床下。

三个?不,也许是四个。

对不起。

希尔德向房间道歉。

他很喜欢这个房间,非常非常喜欢。他希望这个房间能保持原来的样子,但是美好的东西在生死面前算什么?如果他不能保护自己爱过又无私地给予他爱的人,他就不配拥有这个房间。

希尔德摘下肩膀上的霰弹枪,右手上弹很困难,一用力就从伤口冒出更多血。

他把枪口对准门缝附近开了一枪,对方似乎以为他会先推门试探,结果就这么惨死在近距离散开的弹丸下。

紧接着,一串子弹从阁楼内部飞射而来。希尔德闪身躲到墙后,不顾疼痛地继续用右手上弹。霰弹枪吐出空壳,落在木头地板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进来。”里面的人忽然说,“小姑娘在我们手里。”

希尔德的心脏猛烈地跳动起来。

“你想不想看看她现在的样子,她的金发、可爱的脸蛋,想不想看看她被割掉耳朵的样子?”

——你的弟弟生前遭到了虐待。需要我详细告诉你吗?还是你想自己看验尸报告?

他的耳朵、舌头都被割掉了,手指也断了几根,还有……

不要再说了,他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可是实际上,他还是从头到尾听了一遍,忍着那些尖锐伤人的字眼一个字一个字地看完了验尸报告。他们问他要不要去辨认尸体,他说好的,出来后就在洗手间里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