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少年郎(第2/3页)

岁月就这么匆匆,随着她自己渐行渐远的故乡,冯妙现在对原书中“不上坟”的心结早已经完全消散了。

原书中这个情节是三胎孩子三岁多一点的时候,清明节,眼下还没到四月,那么大概差不多也就是这个时间了吧。试想一下,路这么远,交通这么麻烦,方冀南要拖着三个孩子,千里迢迢跑回去上坟……这么一想还是别了吧,她自己都舍不得孩子奔波。

人也无非都是凡俗的人,都要吃着人间的米。

人死如灯灭,她曾经介怀的,原本也不是上坟。

她曾经介怀的,无非还是生死二字,以及一份似乎不够爱、不够深、不曾铭刻的感情罢了。

然而感情角度来说,原书中的“冯妙”就那么难产死了,作为亲弟弟,心里一直忘不掉,拔不出,就像深深扎着一根刺,他不甘姐姐死得烟消云散,他要去憎恨那个曾经是他姐夫的男人,又有什么错。

谁也不想死,她现在好好活着,两个孩子好好在她身边,以及那个动不动跟她耍嘴皮子、刚刚临上飞机前还在喋喋不休跟她嘱咐家事的男人。

她似乎也不够爱,也不够深,她更加不会把自己的人生都寄望在任何一个男人身上。日子就这么柴米油盐地过,似乎也挺好,人世间哪来那么多海枯石烂的爱情。

另一边,方冀南匆匆赶回冯家村,踏进那一方熟悉的小院,茅屋前老爷子半躺半靠在堂屋门口的竹躺椅上,一见他进来就埋怨道:“我让冯妙她爹不要跟你们说,真是堵不住他的嘴。”

“爷爷!”方冀南板着脸走过去,目光中带着指责,居高临下望着老人,片刻,老爷子自己笑了。

“来就来了吧,你一来,耽误多少事儿。冯妙跟孩子在家都好吧,你爸身体也好?”

“都好,哪个也不用您挂心。反正我来了,冯妙顶多一个人忙点儿,我临走跟我爸说过了,他这阵子身体还不错,我让他实在不行,就打发人去帮冯妙接一下孩子。”

方冀南放下行李,拿个小板凳挨着老爷子坐下,问道:“爹娘人呢,还有振兴媳妇呢?”

“你爹和振兴媳妇上工干活去了,这时节哪有闲人,你娘留在家照顾我呢,我让她去磨两碗豆子,做点儿豆腐脑吃。”

老爷子笑呵呵道,“人老了,牙口不行了,医生还让我多吃豆腐,豆腐补骨头里那个什么,说人老了骨头就糠了,摔一下都不顶用。”

“补钙,我给您带钙片了。”方冀南问,“一把年纪您就不能消停点儿,怎么摔成这样的!”

“嗐,别提了,我身体还行的,就是下田溜达一圈,回来的时候天傍黑了,眼神看不太清楚,四队几个夯货把犁耙和锄头就丢在田头路边上,我一脚没注意,绊倒了。”老爷子笑道,“刘大光已经骂过他们了,他们还来看我了。”

方冀南在家照顾了几天,匆匆再回来上课。他星期天下午赶回来的,一进外院的门,就看见两个小孩靠墙站着,规规矩矩贴着墙,西落的斜阳照在小脸上,两张小脸一样的装怂装乖,正在跟孩子的娘大眼瞪小眼。

俩小孩看见他来了,眼睛叽里咕噜可是身体没敢动,努力用眼神示意他:爸爸,赶紧来讲讲情。

“呦,怎么了这是?”

“怎么了,”冯妙双手抱臂,板着脸道,“你问问他们自己。”扭头冲俩小孩斥道,“给我在这人罚站半个小时,谁也不准动。”

冯妙说完,接过方冀南的行李转身进去了。方冀南走过去,弯腰跟两个儿子对视。

“说说吧,怎么回事儿。”方冀南,“说真话,不然我可帮不了你们。”

大子:“我们、我们犯错了,我们又跟上次那个小孩打架了……”

二子:“不是我们先跟他打的,他今天一看到我们就冲我们做鬼脸,说他上次让着我们,还骂我们小屁孩儿,说他一拳打倒我们两个……”

“然后呢?妈妈为什么这么生气?”

大子:“本来也没事儿,我们就是打着玩儿,他也是打着玩儿,也没打恼,也没打哭……”

方冀南:“说重点!”

二子脑袋一缩:“打架的时候不小心把他衣服扯破了,他妈妈来找账了,妈妈去给他补衣服了。”

“……”方冀南抬脚往小孩屁股上一人来了一下,呵斥道,“站好了,半个小时,一分钟都不准少!”

冯妙现在庆幸她考的是师大,将来毕业分配应该是去教中学,她都开始佩服那些小学的老师了。

尤其低年级老师,你说就这些小屁孩儿,六七岁、七八岁的,一个个嘴里整天喊着“为什么呀”“凭什么呀”的年龄,小姑娘可能还乖一点?尤其小小子,一个个就像爱斗的小公鸡,老师到底是怎么把他们一个个都套上笼头、教上规矩的。

想想都脑壳疼。

幼儿园接孩子,一堆同样头疼的家长就在一起彼此吐槽、彼此安慰:上了小学就好了,上了小学就省事了,上了小学他就听话了,老师管管就老实了……

冯妙心说,但愿吧。

79年夏天,大子顺利上了小学,就上的师大附小。

小孩上学了,可以勉强称为小少年了,在沈父的几次唠叨、几次要求下,夫妻两商量着,要不就把姓改过来吧。

关于改名,四人家庭会议又讨论了半天,俩小孩还是老样子,没感觉,姓啥跟他们似乎没关系似的,姓啥都行,姓方、姓沈、姓冯,随便。而冯家老爷子那边的的说法就是:他方冀南又没招赘给我们家,姓啥冯啊?

人老成精,整的他们好像还没有姓冯资格似的。

冯妙对这事倒也没什么坚持的,她原本只是想着,姓什么叫什么,既然他们家孩子有的选,可不可以等小孩长大一点,比如到上中学的时候,自己来做决定,好歹还有那么一点自主权。

方冀南则说:“城里跟我们那时候在农村不一样,小孩在村里上学都叫小名儿,在城里入了学就都是正经叫学名,比较正式,好比一道仪式,小孩自己也觉得比较正式,不一样了,有上学的庄重感。”

“再说了,上中学时候他都大了,再改名自己都适应不过来,你看我,我叫了十几年沈烨,又叫了十几年方冀南,刚改名的时候你叫我我都反应不过来,现在你再叫我沈烨我也反应不过来,所以来回改名这个事情挺讨厌的。”

好吧,这事他有经验,冯妙和俩小子被他说服了。于是一家四口凑到一起商量新的决议:改叫什么?

“其实我不是反对改,我就是觉得,改叫沈靖、沈迅,你自己品品,就挺难听的,小孩子在一起要是喊谐音,你儿子可就不缺外号了。” 冯妙说了老实话,揶揄地看看方冀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