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就不借给你

这位老者本来是被楚辞写在纸上的字吸引才出声的, 但当他看见内容后, 那些字却被他抛到脑后去了。

“好, 好呀!”老者啧啧称赞道,“你也看看。”说罢, 便将手中的文章递给孔山长。

孔山长接过, 先皱起了眉, 因为楚辞的文风并不是当下流行的骈四俪六。他耐着性子看下去, 突然忍不住想要赞叹出声,却又似忆起了什么, 强自将声音压回喉咙。

“这些办法可是你自己想的?”

“小子不才,胡乱写了些东西上去, 让老先生见笑了。”

“年轻人不用太过谦虚, 我看你心中有丘壑, 才能言之有物,这篇文章可否容老夫带回去好好欣赏?”

“这……”楚辞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老头看起来不像那么无赖的呀, 看就看了,还要带走?

“咳咳, 刚才未向你介绍,这是甘州府提举学事司的分巡道莫道员, 此次是代替提学大人下来检测各县学子的学业的。”孔山长疯狂暗示楚辞。

楚辞会意, 原来这位是来“微服私访”的上官啊。提举学事司的提官相当于教育厅厅长,这位分巡道,就相当于常驻各个县的教育局局长, 只不过他们不受当地县衙管制,一切事宜直接由提学司负责。

太祖建国之后,在各州府设府学,在各个县设县学,在乡镇里设社学。除此之外,每个县里还有学田,用于改善每个地方的治学条件。只要是官府统一设置的,每年末就都会有考评,这考评和书院来年的办学经费有着莫大的关联,也难怪孔山长会如此重视了。

之前不给楚辞介绍,八成是那莫老爷子不想透露自己的身份。这会孔山长向楚辞介绍,他没有反对,看来确实是想要楚辞这篇文章。

“莫道员有礼了。您老能看上小子的这篇文章,小子不胜荣幸。您只管拿走便是。只是内里言辞粗鄙不堪,恐污了您的眼睛。”

楚辞进退有度,既表现出自己的尊重,又不过份谄媚,搭配上他斯文俊秀的外表,很容易让人好感倍增。

“如今的年轻学子,真是了不得啊。哈哈哈,你放心吧,若这文章真起作用,老夫绝对不会亏待你。”莫怀古很欣赏楚辞这样的年轻人。

他见过很多书生,他们有的固执己见,轻易不肯低头,更有甚者以挑衅权威为扬名之本,实在是愚蠢至极。有的则过度谄媚,一点读书人的气节也无,让人见之则生厌。

这楚辞年纪轻轻,能有这份涵养,未来可期啊!

楚辞听了莫怀古的话,心里先是一阵激动,而后便涌上无数叹息。

这文章是他根据古代实际情况总结的现代治理雪灾的方法,原本就属于站在巨人肩膀上,自然比这时候的眼界要高得多。

莫道员既然说要起作用,必然会将他的文章投至灾处,如果可行的话,就等于免费帮他扬了名!

而他叹息的也正是这件事。如今也不知道是哪个地方遭了雪灾急需救援,想起曾经听过的那个故事,楚辞就觉得揪心。

莫怀古没想到这次巡查竟然会有意外收获,他拿到文章不久之后,就离开了县学。

“你小子跟我过来。”孔山长没好气地说道,莫道员往日来时身边总是人满为患,好不容易这次他只身前来,他本想将莫道员引到他的得意门生处,让道员考校他们的学问,以此留个好印象,没想到中途被这小子截了胡。

楚辞很无辜,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惹了孔山长不开心,但还是乖乖地跟在他身后朝他的书房走去。

“你小子是不是知道莫道员今天要来,所以特地等在那里的?”孔山长总觉得楚辞出现的时机太好了,而且还特地准备了文章,这也太巧了吧?

楚辞立刻大呼冤枉:“山长,您是知道的,我要是有那本事,还会被人冤进府衙大牢里吗?若不是秦先生相救,恐怕我此时早已不存人世之中了。学生哪来的本事探听消息啊。”

“我就是怀疑你先生……”孔山长嘟囔道,“罢了罢了,我可能也是魔怔了。你且去吧,你先生应该快下学了。”

他挥挥手,想要将楚辞赶走。他身为提学亲自任命的袁山县学山长,教出来的学生却总是不如秦岭青。今日眼见机会就在眼前,却又被秦岭青的学生抢走了,他竟忍不住将怒气发在学子身上,实在是不该啊!

楚辞一动不动,还是笔直地站在他对面。

孔山长有些生气,难不成这楚辞还想让他也道歉吗?他抬起头想要训斥,却发现楚辞的视线根本不在他身上,而是热切地望着桌上的某处。

“你——”

孔山长话还未出口,就见楚辞往前一步,激动地说:“山长,您怎么有这本《黄州寒食帖》,可是苏东坡真迹?能否借给学生一观!”

《寒食诗帖》对于楚辞这样喜好行书的人来说,确实是不可多得的心头好。它是苏轼的代表作之一,被誉为“天下第三行书”。

这一本,上面的字磅礴大气,光彩照人,毫无艰涩之感,十分像是他的真迹。

孔山长冷笑一声,抢了他学生的机会,还想借他的帖子看,不借!

楚辞急了,又往前一步:“山长,学生保证会爱惜此书,不让它沾到半点污秽。学生临摹之后便双手奉还,请山长借给我看一看吧。”

如今学子极为追求楷书,市面上很难寻到行书帖,更何况还是苏东坡真迹,可谓是可遇不可求啊!

“你先把台阁体练好再说吧,科举试场上可不写行书。未免你先生冤枉我误人子弟,这帖子我是不会借给你看的。”孔山长找到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这会看楚辞吃瘪有些高兴。

楚辞确实很无奈,但人家就是不借,他有什么办法呢?他向孔山长拱手作揖之后,恋恋不舍地看了几眼那本字帖,几乎要滴出泪来。

“快走吧,你先生应是下学了,我就不多留你了。”孔山长看似不经意地拿书将《寒食诗帖》盖上,再不肯让楚辞多瞧一眼。

“山长,学生告辞。”楚辞声音蔫蔫的,就连走出去的样子都显得有些无精打采。

孔照儒目送楚辞离开,忍不住笑出了声,能让这年轻人露出这副样子,今日郁气也算是消了不少。他将字帖捧起来,说道:“老朋友,你得多吸引他几回,好帮我消消心头郁气啊。”

……

楚辞坐在秦夫子书房里,将昨夜所写文章慢慢默出来。只不过每默几个字,他都忍不住要叹口气。

“你这是怎么了?可是昨夜记忆不深,今日难将它重默于纸上?”秦夫子被打扰地看不下去书了。

“非也,学生能将昨夜所写倒背如流。”

“那,可是嫌我这里冷了?我让你师娘送点炭火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