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第2/3页)

詹妮弗在车门靠手上敲着指尖,听着这段精彩的控诉,面无表情。

布鲁斯终于纡尊降贵地转移话题:“好吧,我不能指望你理解中年男子的浪漫。那么说说吧,这个点你应该还在片场,怎么忽然打电话给我?”

为什么?

这个理由就藏在詹妮弗的心底,让她始终犹移不定,每每想起也觉得自己不过只是个凡人,能走捷径时从不绕路,更情愿听到答案,而不是寻找答案。

她摊开手指打量着掌心的纹理,口中说道:“布鲁斯,你直接提到了‘他’,我就假定我们的通话是安全的。你不是一直在和蝙蝠侠合作吗,我想问问你,你——他在追捕恶徒时是什么感觉。”

电话那头的布鲁斯沉默片刻:“我记得你才刚和托尼见过一面。”又停顿几秒。“难道托尼对你说过追捕超级罪犯是什么感觉吗?他一向能把小事用最幽默的话解释清楚。”

“我的确见过钢铁侠了,但当我见到他时,我就发现自己找错人了。”詹妮弗回答,“和托尼·斯塔克的会面什么都好,音乐,鲜花,高级西餐厅,幽默风趣的言辞,引人入胜的小故事,唯有一样,我得不到我想要的东西——钢铁侠不会折断犯人的骨头和意志。”

一时间,电话中只剩下了两人的呼吸声。

詹妮弗直截了当地问:“怎么,我冒犯到你了吗?”

“你今天很有攻击性。”布鲁斯语气平静,“不过没关系,我姑且认为是你终于意识到了蝙蝠侠的真面目,他本来就不是什么超级英雄,只不过是一个以崇尚暴力著称的黑暗义警,一个犯罪分子。哥谭需要他挡在最坏的人和普通人之间,就像臭水沟需要一块窨井盖。”

怀着对这些时日拍摄刑囚画面的复杂心绪,怀着阅读CIA审讯资料时的反感,怀着对拍摄不顺的憋闷,詹妮弗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说话时过分直白。此时此刻被噎了一下,她的语调顿时软化了下来。

“我看了9·11的资料,听了那些遇难者最后的录音,见证了那些酷刑还有朋友的死亡。今天这场戏中我要表明取走恐怖分子性命的决心,我觉得我足够愤怒了,但她——毕格罗——她觉得我的反应还不够......激烈?她想让我再愤怒一点,让所有观众都感觉到杀意。”

布鲁斯那边的响动完全停止了。

他似乎捂住听筒和什么人小声说了几句,然后才移开手,不动声色地接话道:“所以你想知道什么,珍妮,我该怎么帮助你。你究竟想知道追踪犯人的感受,怎样伤害别人,怎样表达愤怒,还是怎样使人害怕。”

这几乎是四个问题了。

但不知怎的她却觉得这些问题最终都有一个答案。

“蝙蝠侠不杀人。”詹妮弗谨慎地选择用词,“蝙蝠侠不杀人,但哥谭的罪犯们畏惧他。我威胁要杀死每一个和袭击有关的人,但他们却觉得我不够恐怖。我不明白,玛雅并不是一个没杀过人的角色,我也已将声调和语气压得足够低沉。”

“那就是你的表演不够令人信服。”布鲁斯说。

“我的表演?”虽然知道对方看不见,詹妮弗还是挑起眉毛,“韦恩先生,我距离大满贯只差一座奥斯卡。”

布鲁斯懒洋洋地说:“你为什么不觉得这就是之前你没拿到奥斯卡的原因呢?”

詹妮弗几乎被这个说辞惊呆了。

她足足卡壳了半分钟,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最后目瞪口呆地问:“你这是——你是在——你在嘲笑我吗?这是个报复还是什么?你是不是还找了一些记者准备给我出黑通稿?”

“我只是在开玩笑。”布鲁斯轻笑起来,“好了,我发誓不会把这个评价卖给记者。回到你问的话吧。死算什么,珍妮,这世界上有太多比死亡令人畏惧的东西。蝙蝠侠不杀人,但他会做杀戮之外的任何事,强化审讯对他来说也是家常便饭。你的角色玛雅作为一个CIA特工肯定也杀过人,但一来她在巴基斯坦前线时没有动过手,二来,作为她的演员,你呢,杀过人吗?”

“我当然——”杀过人。詹妮弗咽下这句话,“我当然没有。我也知道她的特殊性,这个角色前期和周围的CIA特工没什么两样,他们都对9·11事件感到愤怒,也仅仅只是愤怒。这些特工是一群以维护和平为名、听命于上级、只为了完成工作的人,前期玛雅的杀意可以是大义凛然的,但后期她的杀意必须带上私人化的情绪。”

绕来绕去她还是回到了原点,毕格罗嫌弃这个表演过于“公事公办”,可她根本不知道为什么会“公事公办”;更糟糕的是,原本她觉得能在蝙蝠侠那里得到答案,可细细想来黑暗骑士也是在公事公办,怎么可能会有自己的私人恩怨呢?

詹妮弗有些意兴阑珊。

“那么私人化就是重点。”布鲁斯含糊地说,“你为什么不打个电话给你的经纪人呢?不过恕我直言,你真的向什么人展示过私人化的怒火吗?即使在生活中我也从未见过。”

“我可以演成那个模样,”詹妮弗把电话夹在肩膀上,不置可否,“我可以表演那些情绪,而且副导演他们都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不过毕格罗明显想要些更深层次的东西。谢谢你听我说这些废话,布鲁斯,我不该来打扰你。”

她难过地叹了口气,准备挂断电话。

正在这时,电话那头却传来一记奇异的笑声。这笑声是如此冷酷,让詹妮弗眉头大皱。

“珍妮,你站得太高了。”布鲁斯平静地说道,“听听你自己曾说过的话吧,‘这是自然的规律’,‘一个人的死亡可以养活五个动物’,‘人类也只不过是自然界的一环’。你几乎是站在这个世界之外俯视它,将一切都上升到规律的层面。”

詹妮弗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

对方这是在......在骂她吗?

“你和这个世界隔着一层厚厚的屏障,我不知道理由,但我知道一件事——当一个人看着整个自然时,她怎么会为一两个个体的牺牲,甚至几百几千个个体的牺牲,而真心痛苦愤懑呢?有人在抢劫案中被劫匪杀死,有人在恐怖袭击中无辜受累,这些对自然而言又有什么损害呢?”

布鲁斯的话就像钢刀一样撕裂了现实的外衣。

詹妮弗在震惊之余忍不住握紧手机,嗓音紧绷:“布鲁斯,你吓到我了。”

“是你吓到我了。”布鲁斯古井不波地说,“超人站在高处,但他怀有一种古怪的不知从何而来的类人情绪,一种同理心,显而易见地,他试图把自己放到人群之中。而你却和他恰恰相反,你站在人群之中,却只对更宏大、更不可见的东西怀有同情,你怀着一颗悬在高处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