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第3/5页)

“也许,熠熠只是累了。”

钟应善良的回答了周逸飞。

又也许……

她并不希望,聆听她视频的听众,感受到音调里深沉痛苦的伤感。

她也不希望,那些帮她剪辑视频、上传视频的人们听出来她深藏的渴望。

过了两天,钟应准备好了遗音雅社的曲谱,挑选了《木兰辞》里适合熠熠的段落,带着周逸飞继续去往熠熠家。

给他们开门的,不再是凶神恶煞的连君安,而是一位美丽雍容的女士。

“你就是方兰介绍的钟应?”

她说话时带着笑,却改不了高傲的习惯,“确实非常年轻。”

“您好,于女士。”

钟应不擅长和这样的钢琴家打交道,幸好,她并未多说什么,打开门让他们进来。

“熠熠。”于美玲的声音清甜又喜悦的喊着女儿的名字。

“你的钟老师和小朋友来了。”

连生熠人影还没出现,嗓音依旧的甜。

“等一等,我马上出来。”

过了一会儿,连生熠终于从楼上下来。

她穿着一身白色长裙,头戴橄榄枝花环,宛如神话里的仙女般,抱着一把小小的竖琴。

“钟老师、周逸飞哥哥!你们看!”

连生熠笑着伸手,轻柔又快乐的勾动琴弦,小小的竖琴竟然发出了清脆的旋律,演奏着舒适的乐曲。

“这是里拉琴,妈妈特地带给我的礼物。”

她走到老师和小哥哥的面前,还转过身去,让他们见到了白色长裙后面小小的白色翅膀。

“妈妈说,我是小天使!”

可爱的小女孩,泛黄的长发点缀着橄榄枝的鲜嫩绿意,透出了片片生机,比漆黑更为耀眼。

她确实是小天使,不抱着天使的里拉琴,依然是。

于美玲总能带回令连生熠开心的乐器。

小姑娘抱着里拉琴,戴着小花环,讲述着这把琴可以演奏出什么样的乐曲。

无论是欢快的海顿,还是轻快的莫扎特,都能在简单琴弦上重现。

一时之间,房子里回荡着轻快悠然的叮咚声。

“熠熠难得这么高兴。”

于美玲笑着建议道,“今天,钟老师和小朋友陪熠熠录一段小天使的视频,好不好?”

“好好好。”周逸飞没有任何的意见,还主动请缨,“熠熠,我帮你做特效,我能做小天使浑身是光圈的漂亮特效!”

小女孩和大男孩,愉快的往音乐房走去。

钟应走在了稍后的位置,总觉得于美玲想跟他谈谈。

毕竟,这位母亲从他们刚见面,脸上就藏不住情绪。

她对钟应的不满,对钟应的防备,对钟应的有话要说,清楚写在了眼神里。

以至于前面小朋友们欢声笑语打开音乐房,后面两位成年人尤为沉默寡言。

钟应见到熠熠发自内心的快乐,一切的悲伤痛苦禁锢,都能被一把玩具似的里拉琴轻易击溃。

她浑身散发着雀跃的光芒,没有小姑娘能够抵挡“成为漂亮的小天使”,这样美好的诱惑。

钟应本想着,教她一段《木兰辞》的琵琶,看她更擅长二胡还是琵琶。

现在,却将整个音乐房,让给了可靠的榜一大哥,由他尽情的建议心爱的小熠熠该怎么拍摄好看的视频。

“熠熠,你先从那儿走出来,我给你配上云朵花瓣。”

“然后再到这儿,弹奏里拉琴,选你最喜欢的钢琴曲。”

“最后,你把里拉琴放在座位旁,弹奏一遍刚才的钢琴曲,我保证,效果爆炸,火遍全网!”

周逸飞胡吹乱嗙,还没忘记他的火遍全网。

熠熠笑容灿烂,遵照着周导安排,站在了他们剧本入镜的位子。

于美玲温柔的看着她的小天使,低声说道:

“好像这里,已经不需要我们这些大人了。”

钟应能够听出她的弦外之音,沉默的跟随她走出音乐房,关上了快乐的门。

然而,于美玲仿佛不急着和钟应交谈,仔细的端详着他。

“有话您说。”钟应提醒道。

于是,于美玲缓缓叹息,神色无奈的出了声。

“我昨天凌晨回到家里,看完了你们和熠熠的监控录像。”

她丝毫不避讳这件事,语调温柔,说出的话却冷静克制。

“我很感谢钟老师能够认真的教导熠熠,但是我想你应该清楚,熠熠不需要任何教导。”

熠熠是一个天才,拥有绝对的天赋。

在方兰和柏辉声纠正了她错误的演奏技法之后,在二胡之上,钟应已经没有什么能够教她的了。

于美玲这样委婉的说法,显然希望钟应自己和熠熠道别。

可惜,钟应更关心另外一件事。

他认真问道:“既然您看完了监控录像,听见了我和熠熠说的话。那么,您应该也听到了那段钢琴曲。”

名义上由连生熠、连君安共同创作的春天的序曲,在钟应按响的琴键,留存着一个小姑娘深藏心底的渴望。

她渴望雨露,渴望阳光,渴望求而不得的自由,渴望无忧无虑的飞翔。

钟应不得不告诉她,“我弹奏的那一段,不是连生熠修改之后的春天的序曲,它确实是乐曲最初的模样。”

于美玲温柔美丽的笑容,瞬间收敛起来。

精致描绘的眉眼,都透出一丝冷厉。

她是一位享誉盛名的钢琴家,自然听得懂音乐。

哪怕音乐来自模糊不清的监控录像,她也能轻而易举的抓住它想表达的一切。

回到家里,她没能放心的调整时差,修养疲惫的精神,却在凌晨听到了陌生的年轻人,弹奏的悲伤乐曲。

那是一段不应该在凌晨,更不应该独自一人倾听的钢琴曲。

因为,听到它的人,会抑制不住心底伤痛,随着旋律落下泪来,暗自神伤。

庭院吹拂着炙热的风。

音乐房紧闭的大门,仿佛隐约传来孩子们的欢笑和音符。

于美玲的脸色严肃铁青,一时之间与凶神恶煞的连君安极为相似。

她凝视着钟应,掩饰自己心中惶恐不安似的嗤笑一声。

“那又怎么样?”

钟应与连君安打过交道,此时竟然觉得这位阿姨并不陌生。

他平静的说:“我只是想告诉您,那首曲子并不是钢琴曲,它或许诞生于二胡,或许诞生于古琴。它承载的哀伤痛苦,远胜于您在监控里听到的旋律。”

“而且,它曾在维也纳的舞台,在连君安的手中,打动过我们所有人。”

悲伤、哀婉、凄凉的乐曲,同样的阳光、雀跃、充满希望。

每一个聆听它的人,都会发自内心的感叹。

即使连君安运用着僵硬的技巧,感情也不算充沛,依然将这首独特的乐曲,送进了每一个人的灵魂。

浑身矛盾的优秀曲调,来自一位脆弱又坚强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