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第七站:“极乐岛”(18)

左弦的思路要远比木慈清晰得多。

在同样毫无头绪的情况下,左弦提出了之前出现过的一个线索——也就是电视机,之前他们认为电器很有可能是怪物的视野,因此特意避开,现在倒是可以拿来试一试。

为了避免意外的危险发生时,两人都挤在门口的窘状,木慈跟左弦分别进入房间开启电视机,大部分房间的电视机都呈现关闭状态,打开后几乎千篇一律,全是没有任何内容的雪花屏。

包括之前那台曾经窥探着他们的电视机。

“全都是雪花屏。”木慈打量着眼前这架电视机,神情复杂,低头研究起按键来,“之前并不是这样的,而且到底是谁把它关掉了?莉莉丝应该没有这么无聊,而且她的性格应该会远离这里,会不会是另一批人?”

左弦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听见“啪嗒”一声,下意识转过头去,就看见了屏幕上的画面,瞬间,电视机暗了下来,黑漆漆的屏幕映出两人的面容。

木慈的声音随着这一响动戛然而止,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睁圆了眼睛,震惊道:“刚刚那个……刚刚那个画面……”他试图向左弦寻求认同,“我没有看错吧!”

“你没有看错。”左弦平静地点点头,“我也看到了。”

屏幕上的画面,就像是一个人的眼睛投影,甚至能随着画面变化,想象出这个人的视野是如何穿过两人的身侧,直奔向电视。

然后他惊慌失措地关掉了电视机。

“当时那个猜测是错误的,我们以为他看到了我们。”木慈怔怔道,“实际上不是这样的,我们什么都没有看到,他们也什么都没有看到,是……是我们以为对方看到了自己。”

虽然早就对此有所猜测,但是当证据真的摆放在眼前时,还是让木慈感觉到有些怪异,一直以来威胁着他们的都不是怪物,而是另一波人,而是另一些同伴。

因为看不见,沟通不了,身处一地,顿时就变成了异类。

左弦倒是还在饶有兴趣地观察电视机,忍不住轻笑起来:“简直就像是在讽刺一样,我们为别人眼中看到的自己而惊慌失措,实际上对方可能眼里根本就没有你的存在。”

“谢谢你,大哲学家。”木慈叹了口气,又很快开始找房间里的其他设备,“你能不能想点更加实际的办法?更实用的,能帮上忙的最好。”

他话音刚落,突发奇想,兴奋地转过身来:“如果说电视机是眼睛的话,那你觉得音响有没有可能成为耳朵跟嘴巴,传递声音?”

“很丰富的想象力。”左弦敷衍地拍了拍手,“你不应该去体育专业,应该投身动画行业去做子供向作品,你有一颗纯真的心,一定很适合小朋友。”

木慈抄着手,抬起下巴打量左弦:“我哪里猜得不对,你倒是说来听听啊?”

“你没发现吗?这座小岛所谓的极乐,是指向本我的。”左弦忍不住皱了皱眉,“如果说潮世界还保持着一定的自我认知,也是为了让你更接近本我。”

木慈像是个在上数学课的高中生那样举起了自己的手:“老师!”

左弦:“请问。”

“呃,本我跟自我有什么差别吗?”木慈眨了眨眼,为自己的无知一时间感到些许羞愧,“我没有听得很懂。”

他其实还挣扎了下要不要问出口,这两个字听起来好像还挺简单易懂的,但是一混起来说,就听得一知半解。

“《诗经》里说,我视谋犹,伊于胡底?”莉莉丝的声音忽然响起,她婀娜地靠在门边,笑盈盈地打量着两人,“这句话的意思是:我看这些谋划,不知道要到什么地步为止?后来弗洛伊德出版了《自我与本我》一书,本我在中文里被翻译成‘伊底’,就是取自伊于胡底,意为在潜意识的最深处,也就是最原始的状态。”

木慈略有些惊喜地看过去,而左弦眨了一下眼:“看来行家来了,请坐。”

莉莉丝倒也不跟他客气,袅娜地走过来,将身体陷在沙发当中,看上去仿佛在开一场心理讲座:“简单来讲,本我就是你的一切欲望,一切驱动力,遵循着“唯乐原则”,不顾一切地寻求满足跟快乐,就像婴幼儿会不顾一切地哭喊来要求他人满足自己在心理、生理上的需求。”

“可人不能一直这样维持着原本的面貌,于是诞生了自我跟超我。自我是人的本能,跟本我的生物性本能不同,自我是‘我’这个概念下的需求,我想要什么,我需求什么,我要得到什么;而超我,则是最完善的境界,也就是你所想到成为最好的你自己。”

“通常情况下,这三者是互相运动的,本我是原动力,超我则坚守着社会的准则,自我既然寻找满足本我的途径,也要接受超我的监视。”

“呃。”木慈半晌才说,“不好意思,其实我有点晕……听得不是很懂。”

莉莉丝跟左弦对视了一眼,两人很快停下来,医生微微笑了下:“是我讲得不太容易理解了,这种知识确实比较枯燥无聊,简单一些来讲吧,汐世界所追寻的是最原始最本质的放纵,它没有规矩,也没有制度,任由人类的欲望释放。”

木慈怔了怔:“这个意思是?”

“所以在汐世界里,人的精神世界是暴露无遗的,它就是在狂热地提议着你释放自我,展露最本质的渴望。”莉莉丝不紧不慢地解释道,“可是一旦这种放纵脱轨,精神就会在极乐里彻底死亡,这很可能是潮世界存在的原因。”

“就像桑拿房外的休息室。”左弦友善地给予比喻。

虽然木慈并没有蒸过桑拿,但是他看过电视,知道人们蒸桑拿受不了了就会冲到休息室里休息。

“这么一说,听起来似乎又有点像酒神精神。”左弦若有所思道,“完全忘却自我,解除个性化的束缚,直至狂欢到彻底毁灭自己,然而在这样的解构里,人很容易崩溃;于是建立日神精神,构造和谐有序的虚假美梦,让自己恢复个体的意识。”

“酒神精神虽然癫狂,但却是最本真的力量;日神精神虽然秩序,但却是一场虚幻的美梦。人的动物性与社会性在此刻交融,互相依存。”

莉莉丝微微一笑,并没有对他的说法做出任何评价:“确实也有人像左先生这样认知。”

木慈听得眼睛都快变成蚊香眼了,他倏然发现,原来不管是在什么地方,哪怕……哦,不,应该说,特别是生死绝境的情况下,学习都是极为重要的一环。

“嗯,总之,你们谁能告诉我,这个电视机到底能不能沟通到另一个世界?”木慈抓抓头道,“还是让我们回到最本质的问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