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第2/4页)

他申辩不了了,往日甜蜜种种,都成了如今的呈堂证供,成为了他有罪的、居心不良的证供。

“在银川机场,骆远鹤已经回来了,你为什么又一路跟着?我后来吃的每一顿饭,都是你做的。”

“骆远鹤说你吃不惯——”

缪存似乎无心等他找理由,打断他:“我已经进了医院,又为什么要偷偷来看我。”

骆明翰的喉结滚了滚,解释着:“我没有料到会被你发现。”

“是吗,”缪存似笑非笑,神情嘲弄,似乎觉得荒唐:“那发现了以后呢?为什么还要继续?为什么每一次都纵容我亲你?你不是只想我好起来吗?为什么第一次亲你时你不推开我,不严词厉色地告诉我这是不对的?我那么依赖你这个冒牌的’骆远鹤‘,这么听你的话,应该你说了一次,就不会有第二次了吧。你——为什么没有阻止我?”

胸膛像一个火塘,里面烤着骆明翰的心肺五脏,将每一寸因为炙烤而紧缩的疼痛都忠实地放大。骆明翰不再开口,只是安静地站着,接受他无法回答的质问。

他以前怎么会觉得缪存笨?缪存实在太过聪明,才会将他的每一丝侥幸、私心、乘虚而入都看得一清二楚,看得这么清,理得那么透。

他没有趁虚而入吗?

有的。

他努力伪装自己是道德高尚的骆远鹤,却始终无法真正成为一个君子。在缪存对过往一无所知时,他利用了他所有的无知。

明知并非两情相悦,却披着别人的皮与他尽兴拥吻。

“我跟你说我梦到了一个骆明翰的人,那个时候,你已经可以告诉我你是谁了。但是你也没有说。”缪存一层一层抽丝剥茧,抽走骆明翰最后纸糊的体面。

“我……”

“因为你比谁都清楚,你之所以能留在我身边,都只是因为你告诉我你叫骆远鹤——所以你不敢,你连自己名字都不敢用。”

其实这些都不必说出口的。他已经不是病人了,该懂得成年人的分寸与边界,懂得点到为止,而不是把所有柔软温情的皮毛都撕扯开,露出腐烂发臭的里衬。

缪存闭了闭眼:“骆明翰,我们的缘分早就应该断了。”

“我只是很想你,到处找你,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病下去……”骆明翰像是被人打了一闷棍,脸上所有的意气都消失了,他现在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世界末日里失魂落魄无家可归的人,一条丧家之犬。

他麻木地、喃喃地、毫无意义地重复着这句话,不知道是在辩解,还是为自己做最后的申辩,以求法官能那么怜悯他一点,能稍微网开一面。

“那又怎么样?”缪存最后看了他一眼,下了最后的结案陈词——

“我宁愿花一年、两年、三年、五年去等骆远鹤,——也不愿意只花两个月等到一个你。”

骆明翰茫然地睁着眼,眼前黑色的晕眩弥漫。

他听不懂这句话。

他希望把听到这句话的耳朵割了,把理解了这句话的大脑清洗掉所有的记忆,再把心脏从胸腔里掏出来,托着举着送到缪存眼前,求他说,你看啊,求你看一眼,它不是你理解的那个样子的,他最起码有真心,并不是真的那么卑劣……

“缪存——”他再度叫了他一声,晃了下脑袋,身形在原地趔趄了一步。

仓促之中,大衣落在地上,骆明翰扶住了墙,才堪堪稳住身形。

他不知道缪存已经转过了身,又因为他这一声停顿了短暂的脚步,最终义无反顾地走出了走廊的拐角。

“妙妙,对不起,我不是真的要骗你……”他还在呢喃说着,这么晃着脑袋,视线都无法穿透那道迷雾。

林助理看到缪存离开,还以为场面已经平复了下来。她抱着病历本回到候诊室,听到一阵剧烈断续的咳嗽。

“骆先生?你没事吧?”她抽了好几张纸递过去,又弯腰倒了杯水。

转过身去,纸杯从她手心滑落。

她震惊地看着,脸色惨白。

骆明翰手心攥着纸团,眼前恢复了短暂的清明。他看着林助理被吓坏了的眼神,虽然感到了身体的空洞,但依然礼貌地问:“怎么了?”

问完话,他又弯腰咳嗽了两声。

一滴新鲜但发黑的血滴落在地毯上,像一个墨迹。

他古怪地张着眼,所有咳嗽的动静都静止了,过了数秒,他冷静地看了眼柔软的纸团。

那上面已经是血迹斑斑。

他不知道,他的口鼻处也都糊满了血痕,才会让林助理吓得那样。

林助理如梦初醒花容失色,赶紧上前去扶他:“骆先生,你最好开始赶快去医院,旁边两公里就是市公里三甲……”

因为她们是仅针对心理和精神脑科方面的专院,所以并没有科室能帮到骆明翰。

骆明翰愣了下,摆了下手:“不用了,我没事,谢谢关心。”

林助理欲言又止。

他脸色灰败,眼眸里一点神采都没有,无论如何,也不能算是“没事”。

骆明翰弯腰捡起大衣,对林助理点点头,“打扰了。”

出门时,将纸团随手扔进了医疗垃圾桶。

车子还是停在露天停车场,每次过来时,那个地方都正好是空着的。骆明翰一步一步笔挺着脊背,很缓慢地走向车子,路上被明黄色的路障磕了一下,保安怪异地看着他,看到他终于靠近了自己的车子,车门自动感应解锁,发出声音,他茫然了一会儿,才拉开门慢吞吞坐了进去。

摸索着手机的手不正常地发着抖。

他的眼睛时而眯起时而瞪着,时而用力摇晃脑袋,一通电话过了许久才成功拨出。

“lily,”骆明翰冷静地把自己的地址和停车场方位告诉了她,“你跟司机一起过来接我。”

“我快看不见了。”

·

骆明翰并不知道过了多久,视力急剧衰退后,还留有微弱的光感,他只知道停留在视网膜上的光线越来越暗淡,但他并不知道这究竟是他的视力进入到了全盲,还是说,是过了很久,外面已经天黑了。

外面响起剧烈的拍门声,伴随着一道女性的声音,隔着一道玻璃,只有很模糊的。

他摸索着降下车窗,凭听觉判断究竟降下了多少,平淡地问:“是lily吗?”

lily快哭了,气喘吁吁的,大约是从出租车一路跑了回来:“Eric,你千万别跟我开玩笑啊,我经不起——”

她看到骆明翰下巴上凝固的血痕,刹那间噤声。

“老周来了吗?”

老周是公司的司机,没有商务接待时,便给他担任私人司机,听到老板问,他应了声。

骆明翰安下心来,解了锁:“扶我去后座。”

lily会意,扶住他的手臂,引导着骆明翰从驾驶座步出。骆明翰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这是他极度恐慌的本能反应。一向体温灼热的人,此刻一双手却是冰冷的,要靠lily的手掌汲取热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