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清醒着呢

(上)

这天之后,一切好像都没变。

席与风照样住在市中心那套大平层,照样早出晚归。江若也到底搬了些东西过来,包括几盆需要经常浇水的植物。

他们白天各自忙碌,晚上会一起吃饭,然后做爱。席与风爱干净,做完一定要洗澡,每每洗完出来,刚才还在和他缠绵的人已经不在床上,隔壁房间门缝里漏出一片昏黄灯光。

偶尔也会一起吃早餐。江若做三明治很有一手,番茄切得很薄,蛋也煮得正好,哪怕不抹酱料,味道都很不错。

有时候席与风起得早,会看见江若在厨房,一手拿锅铲一手捧剧本,嘴里念念有词。

听小沈说,给他推的两部戏他都试上了,不全是郑依婷的功劳,和他自己的努力也密不可分。

电视剧六月中旬就进组开拍,那天席与风正好有空,亲自把人送了去。

孟潮来电话的时候,他正站在影视城门口,看着不远处的二十四小时超市里,江若手里举着两瓶饮料,不知说了些什么,逗得收银台里的中年女人笑弯了腰。

“在哪儿呢?”孟潮问。

“影视城。”席与风答。

“送江演员上班?”

“嗯。”

“唉,怎么想约你出来吃个饭都这么难?”

“这话该我问你。”

“我这不是刚刚同居嘛,比较黏糊。”

“你的‘刚刚’有一个多月。”

孟潮在电话那头笑:“我以为你懂的。”

席与风摸出一支烟:“懂什么?”

“就同居的感觉,不比烟啊酒啊什么的,美味多了?”

把烟夹在指间,席与风哼笑一声:“如果知道他一心想离开,你还笑得出来?”

孟潮:“啊?”

席与风没把协议的细节告诉孟潮,只说自己答应了一旦结婚就放他离开这件事。

对此孟潮很是不解:“既然豁得出去当无名无分的情人,应该不在乎你单身还是已婚吧?”

这一点席与风也想不明白。不过除此之外,他更搞不懂自己当时为什么会生出类似愤怒的情绪。

可能是被江若的反抗举动激怒,是察觉到主动权即将被夺走的本能警惕。所以江若后来把停止的权利交到他手上,他很快又平静下来。

当时没细究,如今想来,倒像是进了一个专门为他设下的圈套。

不过都是些无足轻重的小事,而且已经过去,席与风没有回顾检讨已经发生的事的习惯。

于是没理会孟潮的追问,转而扯到工作上:“昨天发你的项目企划书看了?有问题尽快反馈,明天就要分发下去。”

电话里的孟潮哀叹:“你的‘尽快’只有不到二十四小时吗?”

只把人送到宾馆楼下。

本想送到房间,江若不让,车刚停下就抱着行李跳下去,留下一声“拜拜”,就跑没了影。

往回开的路上,席与风收到一条微信消息,是张图片,背景是宾馆灰扑扑的墙面,江若半张脸出镜,斜睨着镜头很是不情愿地比“耶”,仿佛在说——看吧还是差不多的房间。

席与风勾了下唇角。

前面开车的老刘听到声音,以为有什么吩咐,转头看向后座。

席与风便收敛表情,说:“去公司。”

不错的心情只维持到公司楼下。

刚步入一楼大堂,席望尘就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跟在席与风屁股后面,哥长哥短地说废话。

“哥你最近怎么都不去锦苑了,公司也不怎么来,我都碰不到你。”

“最近都在家。”

“哪个家?哦我知道了,你和那小明星的爱巢。”

听到“爱巢”这个新鲜的形容,席与风瞥他一眼:“你怎么知道?”

“嗐,还不是听我妈说的。”说到这个,席望尘有些心虚,“我妈上回去闹你们了吧?我让她别去,都跟她说了荣盛那项目被撤资的事跟你没关系,她偏不信。”

席与风不咸不淡地说:“哦,是吗?”

“是啊!”席望尘忙着为自己洗清嫌疑,“谁不知道哥你把这项目让出来多不容易,先前我邀请你回来一起做,后来也没兑现,已经很对不住你了……”

席与风冷笑,心说我要是没表现出对这项目的垂涎和不舍,你们怎么会打消戒心往坑里跳?

嘴上却是另一番话:“没关系,一家人,谁做都一样。”

听了这话,席望尘放心了,搓搓手又想扯别的。

“唉,可惜这些投资商不知道怎么搞的,一个接一个地撤资……眼看项目动工在即,资金还没到位,给我愁的呀,连着几天没睡好觉。”

“那是挺让人着急。”

席望尘露出讨好的表情:“哥你门路多,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

席与风问:“不怕我给你下套?”

“嗨呀,那是我妈疑神疑鬼。哥你这么好的人,当初我给你下药你都没揭发我,你要想整我,何必等到现在……”席望尘说,“哥你放心,这回我绝对不拉你下水,我妈要是再去找你麻烦,我一定把她拦住!”

想起萧茵闹上门来说的那些话,席与风笑意不达眼底:“这可是你说的。”

那边的动荡,在这边拍戏的江若全然不知。

他不是第一次拍古装戏,却是第一次作为有名有姓的角色拍古装戏,待遇不同,承受的压力也不可同日而语。

因此每天拍戏以外的空闲时间,几乎都被江若用来研究剧本,一沓本子因为贴满索引标签变得更厚,翻开也满是着重号和批注笔记。

开机约莫半个月后,郑依婷来了一趟,见他这么用功很是欣慰,说:“半路出家的演员我带过很多,像你这样不浮躁肯潜心钻研的倒是少见。”

随后问江若拍完这两部戏之后想不想上演技培训班。

“当然想啊,我是学跳舞的,舞台表演和镜头表演总归不一样。”江若说,“不过下半年的话,《莺飞》不是要播了吗?那会儿要配合宣传,应该没有时间吧?”

关于席与风捧他是为了赚钱这一点,他始终不敢忘。

“有那种一周一课的班,到时候我给你预约。”许是看出他的顾虑,郑依婷说,“除了提供机会,经纪人还有挖掘你潜能的责任,江先生也不想总演苦情男二吧?”

听了这话,江若笑说:“那肯定不想,如果可以,我甚至想挑战反串苦情女一。”

郑依婷也笑起来。

阳历七月初,枫城的暑热初显威力,裹着厚重戏服还要吊威亚飞来飞去,演员们着实苦不堪言。

安何来探班的时候,见到的就是刚从十几米的高台上下来,脸色苍白如纸的江若,不由得咋舌:“怎么当主角比当群演还惨。”

江若把宽大的衣袖捞起来,露出汗津津的两条胳膊,接过小沈递来的毛巾,边往脸上按边说:“看到片酬,你就不会这么觉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