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第3/4页)

“近日参加宗门历练,感觉如何?”

老道坐下,为他盛好一碗汤:“我听说你得了头名……只可惜师父年老体弱,去不了南海那么远的地方。”

“挺好。”

楼渊低头扒饭:“见到很多仙门大宗,剑宗的弟子服很好看,凌霄山个个仙风道骨,还有百音楼,居然有几个弟子用了唢呐和二胡的组合技,在秘境里可谓大显身手,吓跑了半山的妖兽。”

口中的饭菜是家常味道,很好吃。

纵观楼渊的每一段记忆,谢星摇还是第一次听他说出这么多话。

面对其他长老弟子,楼渊从来都是含蓄内敛,连笑容都很少。

老道眼尾噙笑,认真听他讲述,忽地见楼渊眨了眨眼,伸出右手。

生了剑茧的右手上,拿着个精巧礼盒。

“这是我从南海买来的礼物。”

楼渊道:“小玩意儿,给师父当个纪念。”

“哪能让你破费。”

老道摸他脑袋:“你初出茅庐,灵石本就不多,不应在这种事上浪费钱财。”

楼渊:“这是师父的事!师父的事,永远不是浪费。”

老道看他片刻,无声笑开,眼尾皱纹舒展,勾出欢喜愉悦的弧。

“对了,我在猎杀魔兽时,遇上一位蓝衣服的长老,似乎叫……西臣。”

不消多时,楼渊已经吃完第一碗饭,趁着加饭的间隙开口:“他说我天赋异禀,身体里有那什么,仙骨。”

老道一怔:“仙骨?”

“就是话本子里主人公经常有的那个!”

少年重新坐好:“他说仙骨会随着宿主渐渐成长,在我小时候,很难察觉出仙骨的气息,如今渐趋成熟,已经隐隐生出一点儿与众不同的灵力了。”

“仙骨……”

老道接下礼物,垂眼沉喃,好一会儿,蓦地开口:“有了仙骨,仙门定会争抢着收你为徒。”

“我一个也没答应。”

楼渊看他:“我小时候不就说过了吗?这辈子跟着师父就挺好,仙门大宗,我反而待不习惯。”

老人在冷风中轻咳一声,摇头:“这怎么能行?楼渊,我的天赋仅此而已,一辈子过去,修为还是止步不前,跟着我,只会让你白白丧失机会。”

他说着心生怅然,长须被风扬起,又被他抬手压下:“你看,我如今年事已高,连去南海看你秘境试炼都做不到。”

少年不服气:“那我就努力修炼,挣很多钱,给师父买下灵丹妙药,锻体凝神。”

一根筋,根本讲不通。

老人无可奈何:“你日后就会懂的。”

倏忽间,画面一转。

这次的场景不再局限于小小道观,放眼望去,一派富丽堂皇。

谢星摇心口跳了跳。

近处是亭台楼阁,向更远一些的方向探去,赫然是一片深绿丛林。

密密匝匝的枝叶好似浪潮,彼此间没留下丝毫空隙,莫名让她想起不久前的梦里,楼渊被发现杀害仙门弟子的地方。

那里同样是一片近乎于密不透风,令人窒息的深林。

此时此刻,楼渊正独自坐在院中读书。

“齐长乐犯下这种事情,定会被长老们狠狠处罚。”

不远处,几个小弟子兴致勃勃讨论八卦:“听说他原本只想做个不大不小的陷阱,没想到出了岔子,导致十几个弟子身受重伤。”

另一人压低声音:“不过齐长乐他家很有势力,保不准会被怎样处理。昨天不还有人和他吵了一架?结果齐长乐怎么回,他家有钱有势,见到那些受伤的弟子,一个个赔钱过去就好了。”

“多嘚瑟啊。”

角落里的人啧啧摇头:“他不是还仗着家里有钱跟班多,经常欺负门派里的小弟子吗?”

楼渊认真看书,喝了口桌上的凉茶,没搭理他们。

他看书一向全神贯注,从白天看到傍晚,当天色终于渐渐暗下来的时候,懒懒揉了揉眼。

谢星摇感受着他的情绪与动作,在心中暗暗皱眉。

对于那位齐长乐,楼渊心中确实瞧不起,对于他残害弟子的事,更是生出了愤怒。

但是……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心生魔障,想要拔剑杀了他的样子。

他能如此专心致志地念书,从头到尾心无旁骛,更不似心魔缠身。

好困。

困意来得突如其来,一瞬间占据全部思绪,谢星摇感受到自己皱了皱眉。

这里距离卧房尚有一段距离,天色还没到深夜,不如在石桌旁休息一会儿。

楼渊是这么想的。

当他伏在桌上闭起双眼,谢星摇的视野之中,同样陷入黑暗。

好奇怪。

她心中一直有个疑问,如果他们搜集的仙骨当真属于楼渊,怎么可能通体邪气全无。

还有……齐长乐的尸体被发现以后,那名蓝衣长老的态度同样古怪。

没问来由,也没问青红皂白,直截了当就定下结论,声称楼渊心魔缠身,杀了人。

就算楼渊当真拿着剑,倘若是弟子间生出内讧,齐长乐率先动手呢?

关于齐长乐的死,明明有无数种解释的理由,蓝衣长老看似温和大度,实则拆去了楼渊的所有退路——

那些话一出口,所有人都会下意识认为,他的仙骨遭到了污染。

如今楼渊陷入沉眠,她的思绪如同在无边无涯的黑暗海底缓缓漂浮,忽然之间,楼渊睁开双眼。

谢星摇和他同时愣住。

血腥味。

……还有无比熟悉的血泊。

如被敲了当头一棒,谢星摇猛地抬眸。

楼渊一觉醒来,已是侧躺在林中,身边是齐长乐散开的肢体,和不断涌动的血流。

上次她只觉得惊讶,这回身临其境,心中更多的,是无穷尽的困惑与慌张。

怎么回事。

只不过是睡了一觉——

楼渊不是在石桌旁读书吗?

长剑冰冷,被他紧紧握在手中,少年茫然起身,听见林中簌簌一响。

紧随其后,是谢星摇似曾相识的尖叫。

脑袋很痛。

神识如被搅拌成浆糊,想不清楚来龙去脉,楼渊按住后脑勺,恍惚抬眼,见到越来越多的人。

以及一道向他走来的蓝衣。

“我不知道。”

与记忆碎片中如出一辙,楼渊道:“不是我杀的……我不记得。”

“你当然不会记得。”

蓝衣青年看着他,目光悲悯:“你的仙骨已渐被污染,生了心魔,在心魔控制下,人人皆会丧失理智。”

……才不是这样。

这分明是空口无凭。

就算知道日后的楼渊作恶多端,谢星摇还是忍不住反驳:你从未见过来龙去脉,为何能如此笃定,把原因全盘归于心魔?

就连第一次见到这段记忆的她,都受了这番话的蛊惑。

蓝衣青年道:“即便是我,也很难护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