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人生(第2/7页)

专家早已习以为常,耐心等了会儿,问:“你们看起来没有医保?”

陈母忙点头道:“她这几年把工作都辞掉了,连朋友帮忙找的铁饭碗都没保住。”

专家道:“看起来历年常规体检也没怎么做。诊断还需要体检排除脑部疾病和身体其他脏器的疾病。我给你开好各项检查,为你女儿身体考虑,最好全部检查一遍,然后拿检查结果再来找我。”

陈母红了脸,局促不安地道:“我不知道……还以为……我只拿了一千块钱……”

专家道:“嗯,不急,我替你算一下……够了。你拿去付费预约吧。先给你开的一种药,你一定要观察服用后的反应。不用担心,如果排除脏器疾病的话,现在许多国产常规药价格并不高。”

陈母想不到医生这么体贴。她面红耳赤地起身,想说感谢,可又怕自己一张嘴,就软弱地大哭起来,只能鞠个躬,拖陈昕儿离开。

下午,检察院的通知终于降临到宁宥的手机。而翱翔集团办公室转达时说的传唤已经变为拘留。宁宥从严谨的格式化通知中听出三个关键词:拘留、诬陷、行贿。

宁宥忍不住问通知人:“请问,我这手机号码是翱翔集团退回通知时跟你们透露的,还是宁恕向你们透露的?”

检察院的同志倒是实事求是:“宁恕跟我们说的。”

宁宥不禁“呵呵”一下,才道:“我正出差,不如我今明两天找时间去你们那儿拿一下。”

转身,宁宥便一个电话打到简宏成那儿:“回上海了吗?我出差呢。”

简宏成笑道:“你纯粹是躲我,别狡辩,心照不宣吧。”

宁宥不禁笑了:“狡辩什么?我出差的地方离老家近,等下我去检察院拿宁恕的拘留通知。他最先还跟检察官们赌气,说全家人都死光了,没有家属可以通知,不知怎么今天忽然反悔,要求通知我了——罪名是诬陷和行贿。你要是还没回上海,一起吃个饭,我请客感谢你。”

简宏成道:“我在深圳!说吧,要我做什么,不用请客我也知无不言。”

宁宥讪讪地笑:“那这顿请客我欠着。我就请问你一下,可不可能求赵董手下留情?”

简宏成想都不用想,就道:“求赵董还是其次,关键得求邝局。但后者为洗白自己,只能拿宁恕下手,而且是下狠手。你劝不转邝局的。宁恕的事走到今天,你能帮的余地不大,我也帮不了。”

宁宥悻悻地:“那他还找我干吗?全家人都死光,法院给指定一个律师,最终弄出来也是一样的结果。找精神支柱?呵呵,我又自作多情了。”

简宏成道:“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咯。”

宁宥道:“要是我使尽浑身解数,但结果不尽如他宁恕的意,而这是必定的,会不会宁恕放出来后第一个要找的仇人是我?唉,别告诉我料事如神,这种推理都不需要智商。”

简宏成补刀:“但你能不管吗?”

“What the fuck?”

宁宥打完电话,出完气,就没情绪了,照旧按部就班地工作,提前下班,赶去老家检察院拿书面通知。

宁宥开着下级公司的奥迪车,空调开得凉凉的,还可以与儿子磨牙。

而做完一系列检查的陈母牵陈昕儿从医院出来,她倒是想坐公交回去,可是正下班时间,只见每一辆公交都挤得满满当当。陈母见女儿在拥挤的人流中一个劲儿地躲闪,满脸畏惧,只得放弃公交。而且她也累了,一下午奔波,她两腿酸软,只想找个地方坐。她想,奢侈点儿,打车吧。

可是,好不容易等来一辆空车,司机低头一看陈昕儿,立马一脚油门溜了。陈母气得想骂,可是看看女儿阴郁水肿的脸,陈母的骂化为一声叹息,只得继续奋力打车。

郝聿怀一直戴着耳机,坐在下班时间龟速的车里朝外看,忽然大叫一声:“陈阿姨!”

都快被塞车塞出路怒的宁宥下意识地朝外一看,见郝聿怀指的地方是医院。但她没看清陈昕儿,也不敢多看,也不知路边站着的两个女人是不是陈昕儿。宁宥想起田景野告诉她陈昕儿推三阻四地延误了田景野救妈妈,她当然对陈昕儿心怀不满。而更要命的是陈昕儿如今见到她喊打喊杀的,她有儿子在,可不敢将这危险分子带上车。因此,她只是淡淡地道:“没看见啊。”

郝聿怀不知亲妈脑子里早已转了好几圈,着急地摘下耳机,终于用正常人的声音道:“她看上去在生病,人……好像很可怕。我没看错,我们要不要送她一程?”

宁宥无奈,不想跟儿子解释她心里的心潮澎湃,以免损伤她的光辉形象,只得闷闷地答应了儿子,找地方掉头,找到路边等候的陈昕儿母女。路边也不能停车太久,她只好摇下车窗,大声招呼:“两位看病?现在打车不方便,我送你们一程。”

但陈昕儿一看见宁宥,便转过身去,想逃离,只是被陈母死死牵住,走不开。陈母不知陈昕儿这是为啥,将她拉回来,弯腰对车窗里的宁宥赔笑道:“没啥,我们再等等,高峰很快过去,你忙,你忙。”说话间,后面被堵的车子早不耐烦地喇叭声响成一片。

宁宥道:“快上车吧,后面车子已经不耐烦了。我们早点回家,早点吃晚饭。”

陈母见宁宥执意让她上车,便将陈昕儿大力推上车,郝聿怀也下车帮忙。郝聿怀对陈昕儿的表现很是费解,但很懂事地忍着不问。车子终于得以重新启动。

陈母讪讪地问:“你妈妈好了吗?我那天……”

宁宥道:“我妈妈去世了。”

陈昕儿与陈母都是一愣。陈母道:“呃,我那天还……还……”

宁宥淡淡地道:“那是宁恕丧心病狂。陈阿姨身子骨不要紧吧?你来看病?医药费让我来吧,让我替宁恕道歉。也谢谢你那天高抬贵手,放过宁恕。”

陈母愣愣地看着宁宥,等宁宥说完,她才道:“你节哀。我那天不该去医院,害你妈妈了。我没事,不要紧。我给昕儿看病。”

宁宥忙道:“谢谢阿姨宽宏大量。”但宁宥不愿搭理陈昕儿,没接“昕儿看病”的话茬,而是道,“我弟弟宁恕坐牢了,他在为他做的坏事付出代价。”

陈母再度吃惊得说不出话来,原来还有比她家更倒霉的人家。

宁宥道:“家家都一堆破事。”

陈母默默地点头,大约是宁宥家更倒霉,催发了她的倾诉欲。她轻轻地道:“昕儿……基本上是抑郁症了,还有些其他精神方面的……今天查了一下午。”

宁宥“啊”了一声,一时也无言以对。

陈母依然是轻轻地道:“我该怎么办哦,我该怎么办哦?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