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沈柔微微抿唇。

她的心思转了几转,垂下眼皮遮住眸中情绪,意味难辨地问:“那姑娘漂亮吗?”

卫景朝微怔,眼底浮现一丝不解。

姑娘,什么姑娘?

沈柔一时之间,亦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是觉得有些脏的。

可,他这样的男人,身边有别的女人,并不是稀罕事。满京都数去,这个岁数的男人,哪个不是左拥右抱,偎红倚翠。

莫说现在的她,便是平南侯府不曾出事,她嫁给他为妻,这样的事,也是管不了的。

沈柔话一出口,便后悔了。

她算哪个牌面上的人物,凭什么去管他?凭什么去问他?

她与那个“姑娘”,又有什么差别?

抬眼看向卫景朝眼底,看见他的疑惑。

沈柔的心,狠狠一颤。

其实自己的身份,还不如那个“姑娘”。

人家可能是清白人家的女儿,也可能是花楼美人,歌姬舞女。

不管是阳春白雪还是下里巴人,总有机会入长陵侯府,做个正儿八经的姬妾。

而她,不过是个外室。

一个,无名无分的,见不得人,见不得光的,外室。

不怪卫景朝疑惑。

毕竟,他肯定没料到,一个卑微的外室,竟敢这样质问他。

沈柔的指甲用力嵌入掌心。

缓缓吐出一口气,遮住眼底的情绪。

剧痛之下,她扬起一个温柔笑--------------栀子整理脸,另一只手拉住卫景朝的衣袖,软声道:“我把太平兵法写完了,你要看看吗?”

她仰着头,眼睛亮晶晶的,如同邀功的表情。

卫景朝不由笑了笑,抬手捏捏她的脸,“在哪儿?”

沈柔便牵着他的袖子,进了卧室。

她踮起脚,去够书架上的盒子,纤细的腰被拉长,裙摆翕动,勾勒出腰、臀间的弧度。

又细又直的腿绷得紧紧,像极了某些时候。

卫景朝在身后看着,炙热掌心便烫在她身上。

沈柔腰微微一颤,眼睫低垂,软声道:“你干什么……”

卫景朝的手,顺着她衣摆探入,嗓音低哑,轻哄道::“乖,别动。”

他的唇,探上她的脖颈,覆盖了昨夜留下的红痕,又顺着衣领的缝隙,缓缓地朝下啃去。

沈柔脚尖轻颤,扶着身前的书架,咬唇克制住呻,吟。

上襦和裙子一起堆在腰间,洁白无瑕的蝴蝶骨,诱着人用力嘬吻。

卫景朝这样想着,也这样做了。

沈柔无力趴在衣架上,手臂遮住眼睛,不去看窗外明亮的光。

仿佛,捂上眼睛,就失去了无感。

不去看,不去闻,不去想,他身上带了什么,今日做了什么。

来日,又会做什么?

事毕之后,卫景朝要抱着她去沐浴。

他的衣裳还整齐,沈柔依偎在他怀中,他的衣袖拂过鼻尖,带来一阵玫瑰花香。

沈柔心里,倏然生出一阵烦闷。

她不知哪儿来的勇气,抬手推开他。

失了支撑,她脚一软,顿时趔趄一下,险些跌倒在地上。

卫景朝忙接住她,道:“你干什么?”

沈柔抿唇,忍了忍,终究是没忍住,出言讥讽道:“既有佳人殷勤捧玉钟,又何必管我呢?”

卫景朝不由怔然。

想起方才,她无端问了句:“那姑娘漂亮吗?”

这才将事情理清楚。

她这是觉着,他在外头,有了别的女人?

卫景朝想到什么似的,抬起衣袖闻了下,浓郁的玫瑰花香气,扑鼻而来。

他略想了想,就全明白过来。

许是在平阳楼推开那姑娘的酒时,衣袖沾上对方身上的脂粉,这才染了香味。

沈柔闻见,就以为他在外头有了别的女人,在跟他闹小性子?

卫景朝握住她的手腕,粗糙拇指缓缓摩挲着细嫩的肌肤,“醋了?”

沈柔垂下眼眸,“妾不敢。”

卫景朝眼底泛起一丝笑意,打横抱起她。

等坐在浴池里时,他下颌磨蹭她柔软的要害,嘬咬着锁骨。红梅从颈间往下,覆盖了满枝雪。

沈柔死死抓住浴池旁的扶手。

卫景朝嗓音喑哑低沉:“沈柔,没有别人。”

他的唇舌,从腰间回到她耳际,像是情人的厮磨,低声喃喃:“从来没有别人。”

沈柔看不见他的脸。

耳边是他说话的嗓音,透过耳膜,钻入心口。

她只觉,自己如同一盏浮舟,被推着,在春水中泡软的心脏,颤颤的,痒痒的。

浮舟靠岸时,沈柔饿惨了,又腰酸腿软起不来,只得俯在榻上,任由卫景朝一口一口,喂了碗清粥。

吃完饭,她很快睡了过去。

卫景朝起身,走到书架前,拿起沈柔今日踮脚去找的书册。

略想了想,他没去一旁的几案前,转身上了榻,坐在沈柔身侧,借着日光,一页一页翻看着。

沈柔的字极好看,如同她的性格,骨节纤瘦,若霜叶无水,瀑水进飞,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写《燕燕于飞》时,卫景朝便看惯了她的字。

此刻,他的思绪,更多地沉浸在其中章节字句上。

《太平兵法》相传是前朝开国皇帝从神仙手里得到的,卫景朝只翻了几页,便觉其中意义深奥,不比寻常。

若说是神仙所著之书,也不算夸大其词。

比如,这开篇第一句的总览,里,写的第一句话,便振聋发聩。

“执戟者持权,持权者治国,治国者合道,天下得太平。”

手持兵器,手握军队的人才能掌握政权。掌权的人,才能真正实现治国的抱负。治国的人要合乎阴阳规律,有品有德,天下才能太平。

只用短短二十个字便说清楚了,治国理政平天下的条件和要求。

没有兵权,所拥有的权力,便都是镜花水月,别人伸手一搅动,一切都成空。

卫景朝合上书,抬眼望向窗外皎洁的月。

这几句话,清晰地揭穿了,他现在的处境。

执戟者持权……

执戟者……

他如今,权势、地位、财富样样都有,唯独缺兵权。

做了枢密副使,掌管了北面房所有官兵,但这样的掌管,与人家做大将军的,其中有着天差地别。

毕竟,他的官职,皇帝随手就能收走。

可如同平南侯这样真正带兵打仗的将军,人死了,官兵们还惦记着他。

卫景朝侧目看了沉睡的沈柔一眼,将书放在一侧,随着她躺下。

却怎么也睡不着。

世人都说,最珍贵也最可怕的东西,就是书籍。

若这《太平兵法》流传出去,警醒世人,那这王朝,便再也安定不了。

可是,沈柔却毫不藏私地,将这样珍贵的东西,赠给了他。

哪怕是报恩,这谢礼也未免太重了。

何况,他对她有什么恩情呢?

按照他们的关系,救她,是他的责任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