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几天后,京兆府又向皇帝提交了新证据,力证写《燕燕于飞》,并且在各地传播的,正是匈奴人无疑。

甚至于,京兆府还拿出了匈奴语版本的《燕燕于飞》。

张府尹在早朝时道:“陛下,这出戏文,目前在草原上亦是沸沸扬扬,风雨不断。甚至于,匈奴王特意下令,让各部族都多方赏玩。”

“臣以为,这戏文定是匈奴人抹黑我朝,离间我朝的阴谋。铁证如山,还请陛下示下。”

皇帝尊贵的手指,翻过匈奴语版本的书册,脸上很快浮现出雷霆震怒。

“啪”——

他将书册掷在地上,当着众臣的面,表情怒气冲冲,眼神却冰冷寒凉,“匈奴贼子安敢如此!”

众臣纷纷下跪,口称“圣上息怒。”

皇帝脸色阴沉,环顾四周,怒声道:“息怒息怒,都被人打到脸上了,朕怎么息怒。依朕看,这匈奴是近日打了几次胜仗,便又不知天高地厚了。”

朝堂上,一片寂静,没有人吭声。

匈奴为何打了几次胜仗,便不知天高地厚了。

还不是因为,平南侯父子死后,再也没有人能牵制北方的野狼。

他们肆无忌惮,自然会生出狼子野心。

“谢维生!”皇帝环顾四周,不提原由,只冷声问罪,“这么久了,你们枢密院竟还没法子解决北疆困境,任由他们尸位素餐,一个个都是吃干饭的不成?”

卫景朝闻言,上前一步,撩袍屈膝,“陛下,臣掌管北面房以来,北疆军政没有进益,是臣无能,还请陛下降罪。”

皇帝冷眼看着他。

卫景朝垂首不语,一派恭敬。

半晌后,皇帝冷硬着声音道:“三日之内,枢密院拿出切实可行的计划,交给朕。否则,你们通通都去喂马。”

卫景朝叩首:“臣遵旨。”

谢维生亦道:“臣定不辱命。”

朝臣们的目光,纷纷落在二人身上,夹杂着同情和怜悯。

陛下这是明摆着在为难人。

枢密院说是掌管天下军务,但本质上作用有限,不过协调各方,督促述职罢了。

一地军政如何,真正要看的,一是当地长官,二是当地驻军将领。

枢密院官员没有通天的手眼,人又不在跟前,单只靠一封一封公文督促,就能管理军务吗?

谁会听他们的?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何况,是枢密院的命令。

陛下要求三日内拿出解决办法,纯属是为难枢密院。别说三天,就是三年,枢密院的手,也伸不了那么长。

从宫中出来,卫景朝同谢维生一起回到枢密院衙门。以往暗流汹涌的二人,被皇帝一道口谕,绑在了一条绳上。

入了谢维生的值房,分宾主坐下,谢维生看向卫景朝,“陛下生了天大的怒火,北疆的事,如今是不管不行,不解决不行,景朝有什么好法子吗?”

卫景朝与他打太极:“下官年少,不及大人思虑周全,还请大人指示。”

谢维生叹息一声:“我做枢密使这些年,也从未遇上过这种事,以前自有本地的长官解决,谁知道凉州太守如此无能。”

卫景朝淡淡道:“沈氏毕竟在北境经营多年,非区区太守可及。”

“言之有理。那景朝以为,换个太守如何?”

“下官以为,若要解北疆之困,唯有选派一位让他们心服口服的新将领,前去主持大局,解决诸事。”卫景朝面色平静地开口,“凉州太守的作用,不及一个新将领。”

“那这位新将领,景朝可有人选?”

卫景朝摇头。

谢维生笑了一声,盯着他的眼睛,慢慢道:“我这里,倒是有个极合适的人选。”

卫景朝垂下眼眸,淡声道:“不知大人指的是哪位同僚?”

谢维生拍拍他的肩膀,道:“景朝年少英雄,出身尊贵,位居二品,岂不是一个大好的人选?”

卫景朝愕然抬眼,与他对视,忙道:“大人切莫开玩笑。”

他几乎是一瞬间就否定了谢维生的提议,“下官从没有领兵的经验,对此一窍不通,如何能够统率北疆十万兵马。”

“此事万万不可,大人休要再提。”

谢维生却笑道:“领兵的经验可以学,谁都不是天生就会,景朝去岁带着几千人在苏州剿匪,不是也做的很好吗?”

“而且,景朝既是平南侯的女婿,北疆官兵自然信服你,若是你去做他们的将领,北疆困境,顿时迎刃而解。”

卫景朝还是推拒。

“北地大将军是正一品军职,景朝去了北地,便连升二级,与我平起平坐,又有什么不满的呢?”他苦口婆心劝说卫景朝,“这是难得的机遇啊。”

卫景朝还是坚持道:“下官无能,不能担此重任。”

谢维生却不容拒绝,“圣上让本官拿出法子,景朝若是不愿意,便给本官一个更好的解决办法。否则,也唯有如此。”

卫景朝脸上,泛起一丝难色。

谢维生见状便知,此事已成了十之七八,又走起怀柔路线,叹息道:“这也是没有法子的法子,景朝可切莫怨我。”

卫景朝亦叹息一声,无奈揉了揉太阳穴。

谢维生连忙趁热打铁,道:“我这就进宫去找陛下。景朝尽管放心,此次,我绝不让你吃亏。”

卫景朝脸上,不见喜色。

待走出谢维生的值房,回到自己房内,他脸色才倏然冷凝下来。

这个谢维生,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这是将他推出去,送去北疆,把整个北疆军务的责任,全都归到他一个人头上。

若是日后北疆仍旧乱着,那让他直接承受皇帝全部的怒火的人,便只有他卫景朝。

这一手,彻底将整个枢从这件事中摘出来。

真是好手段。

偏偏,人家还能装出一副是无奈之举的模样。

若非他本就有意收拢北疆兵权,亲自去一趟,今日怎么也不可能让谢维生这个老匹夫得逞。

卫景朝手指微屈,敲了敲桌案,冷凝的眉目间,掠过一丝狠意。

不管他自己怎么想,谢维生将他推出去挡枪,是不争的事实。

既然是谢维生提的意见,那么,叫这位谢大人出点血,不过分吧?

卫景朝在桌上铺了纸,提笔写字。

自平南侯父子故去,北疆一直乱着。新任将领无能,没法子从朝廷要到足够的物资和粮草,因此,官兵的训练也懈怠了。

如果是他被枢密院派去,临危受命,那让枢密院提供足够的物资和粮草,并不过分。

再者说,他没有带兵打仗的经验,要两个经验丰富的副将,总不能不给吧?

再者说,北疆天寒地冻,他身体娇贵,要两个太医随军,也不过分吧。

卫景朝提笔,在纸上写了六个字。

粮草,副将,军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