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烈耶脸上的恨意,几乎要烧出来。

卫景朝越是云淡风轻,他就越是恨,越是怒。

毁灭他家园的仇人,此刻当着面炫耀他美丽的未婚妻,这样的耻辱,哪个人能够承受?

烈耶只恨士兵们按得太紧实,否则他定要起来,狠狠咬死这个该死的男人。

匈奴哪年不南下骚扰凉州几次?

以往大齐的军队,只是打退他们就罢了,只有眼前这个男人, 第一次上战场,就端了他的老巢。

烈耶想破脑袋,也无法想通,他怎么敢的?

他怎么能的?

他怎么做到的?

卫景朝垂首看着他,慢慢问:“烈耶,我记得你也有个极美的妃子,还给你生了个极受宠的儿子,他们在哪里?”

烈耶咬牙,硬气地梗着脖子,“我不知道你在说谁。”

“那我告诉你,我在说谁。”卫景朝冷冷看着他,“你们匈奴大阏氏和左贤王,他们去哪儿了?”

烈耶哈哈一笑,“他们死了。”

卫景朝脸色倏然一黑。

他脚着战靴,狠狠地碾上烈耶的手掌,冷硬着声音问:“我再问你一遍,他们在哪儿?”

烈耶咬牙道:“你就算杀了我,我也不会说。”

卫景朝缓缓松开脚,又狠狠碾上去。

他面容不变,脚下来回十余次,烈耶的手已变得血肉模糊,面目全非。

可这个匈奴人,仍是咬牙不语。

卫景朝笑了声,“够硬气,可惜没什么用。”

话音刚落,门外疾步跑进来一名斥候,“报——”

“大将军,伏击队于城西俘获匈奴大阏氏和左贤王,正押在门外,等大将军示下。”

卫景朝看了烈耶一眼。

那一眼,含着睥睨与不屑。

似乎在嘲笑烈耶刚才的坚持,全成了笑话。

烈耶甚至来不及憎恨。

那脸上顿时浮现一丝慌张,几乎是一瞬间,他用完好的手抓住卫景朝的衣摆,道:“你放了我儿子,我告诉你,你们大齐公主的下落。”

卫景朝淡淡道:“大齐上一个嫁过来的公主,已经报了死讯。”

他冷冷看着烈耶,眼底浮现一丝憎恶:“我表姐是大齐的金枝玉叶,被你们折磨致死,你还敢提她?”

烈耶慌张道:“孟与馥没死,她在王庭充做奴婢,不信你去找她。”

卫景朝半信半疑,却不肯冒险,指了指烈耶那个美貌的妃子,“你去把人带过来,若是她活着,我就放你一马。”“不用想着逃跑,我们大齐的铜墙铁壁,你刚才应该见识到了。”

那妃子本就娇弱,闻言连忙爬起来,跑向王庭一个角落。

不过一刻钟,那妃子便拽着个人跑过来,跪在卫景朝脚下,谄媚道:“大人,人带来了。”

那妇人麻木地随之跪下。

卫景朝怔怔看着眼前饱经风霜的女人。

她眼角眉梢生了皱纹,鬓发已有白发,一双手粗糙至极,整个人都宛如一个干惯了粗活的农妇。

可是,那熟悉的眉眼间,依稀能看出大齐公主的尊贵与美丽。

卫景朝哑声唤道:“阿姐?”

那妇人抬起头,看向卫景朝,眼底有一丝茫然。

时日长久,她已不太会说汉话,艰涩道:“你是?”

卫景朝心里生出几分难受。

大公主孟与馥是圣上最大的女儿,也是皇室这一代最大的孩子,足足比卫景朝大了五岁。卫景朝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她已出落成温柔美丽的少女,才华横溢,妙语连珠,对一干弟弟妹妹都极好。

十五岁时,孟与馥和亲,嫁往匈奴。

转眼已逾十一载。

十一载光阴,将昔日温柔美丽的少女,摧残成如此模样。昔日里被誉为黄莺出谷的清脆嗓音,竟也变成了这样。

卫景朝眼睛涩涩的,“阿姐,我是景朝。”

孟与馥细细端详着他。

似乎是想要从眼前高大挺拔的男人身上,看到昔日弟弟的影子。

可是,她看不到。

她离开大齐那年,卫景朝不过九岁,个头还没长起来,站在姑姑身后,仍是个可爱的孩子。

眼前的人,没有一处像她的弟弟。

孟与馥落泪:“烈耶,你还嫌折磨我不够吗?为什么要找人冒充我弟弟?你有本事就杀了我啊!”

卫景朝蹲下身子,望着她的眼睛,“阿姐,你还记得,我小时候淘气掉进了池塘里,阿姐最后用绳子捆着我,才把我捞了起来。”

孟与馥的眼泪,哗然落下。

那一年,卫景朝才八岁,小小的孩子害怕丢人,逼着姐姐答应他,不许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孟与馥望着他,“你竟已长这么大了……”

一语未毕,泪流满面。

十一年时间,物是人非事事休。

欲语泪先流。

卫景朝叹口气,摸了摸袖口,掏出帕子递给她,“阿姐,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我们马上就能回家,别哭了。”

孟与馥接过帕子,擦干眼泪。

她的眼睛落在烈耶身上,迸发出浓烈的恨意,“你准备拿他怎么办?”

她问话是,身上顿时多了几分大齐公主的尊贵。

“押回京城,听候发落。”卫景朝淡淡道,“阿姐放心,他胆敢如此对待你,肯定没有好下场。”

孟与馥点了点头。

她从地上站起来,揉了揉发麻的膝盖,刚想说话,眼前一黑,径直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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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州城。

前线的战报送到议事厅内,陈副将与陆黎匆匆拆开,去看里面写了什么。

结果,从信封中先飘落下来一个小的信封。

陆黎捡起来,低头看了眼信封上的字,默默递给一旁的沈柔。

沈柔亦看到上头卫景朝四个潇洒的大字“沈柔亲启”。

当着外人的面,她小脸微微发红。

侧过身悄悄拆开那信封,看到里面只有几片花瓣。

没有书信,没有字,只有几片花瓣。

沈柔一呆。

看着那几片花瓣,心底像是沁了糖霜,甜的发胀。

这一刻,她莫名其妙地跟卫景朝心意相通。

意识到他是在打仗时,看到一朵美丽的花,想起了她,于是就摘下来送给她。

不用言语,不用文字,哪怕鲜花已经干枯,不复旧日的娇艳,但这份绵绵情意,真真醉人。

沈柔的心软的一塌糊涂,盯着那一片花瓣,不由得弯唇轻笑,一双眼睛都成了月牙的形状。

陈副将的大嗓门在旁边喊:“沈姑娘,大将军给您写了什么?”

沈柔小脸又是一红,下意识将信封捂在胸前,软声道:“没写什么,你们看军报吧。”

陈副将还想说话。

陆黎非常懂事地用手肘捅他,“看看前线军情如何。”

陈副将从大信封里掏出剩余的信纸,一目十行扫过去,随即抚掌大笑:“大捷!”

陆黎接过战报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