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红发少年仰躺在地上,红瞳空洞地直视着黑暗。

咕噜咕噜……

大股大股的鲜血从伤口涌出……水流声像染上血红的死亡进行曲。

他的喉管也被一根长刺扎破了,发不出声音,缓缓倾斜的视线,只能看见小半身体上,宛如花朵般绽开的、细密而森冷的钢铁丛林。

其中一根利器从肋骨的缝隙斜插进心脏,森白金属紧邻着心口的下端,还有一段血肉摩擦后留下的红色。

红色是噩梦的来源。

还有“死亡”,“疼痛”,以及——“那个声音”。

“无论如何都想活下去的千穆真是太可爱了。”

双马尾少女的笑声如小鸟脆鸣般轻快,凑近的笑脸与发绳上点缀着的、标志性的一黑一白的熊玩偶一般,矛盾而难以理解。

“——现在,总该绝望了吧?”

……

清晨六点,天光乍现。

千穆被噩梦也无法抵抗的生物钟强行唤醒,掀开被子,放空似的坐了一分钟,才把双腿挪到床边。

光着的脚贴上微凉榻榻米的瞬间,他看到了贴在床头柜上的便签,上面是他自己的字迹:穿上拖鞋。

于是他动了动,把双足套进绵软的拖鞋里。

拧动用柔软海绵仔细包裹了数层的门把手,千穆来到无比宽敞,但因为只有几件简单家具而显得空旷的客厅,写着字的便签同样贴在一眼就能看见的地方,最近的一张贴在冰箱上:洗漱后一杯温水。

他家的冰箱是个滑稽的冰箱,精神奕奕的四角被厚海绵拼死环抱,就像冰箱被迫头戴四顶小白花帽,大早上看见兴许会有提神效果。

但放眼望去,房间内所有带尖角的,或是长条形锋利物品,都是这个待遇,看久了也习惯了。

千穆是闭上眼睛,推开了卫生间的门。

他快速摸到了牙刷,取下套在牙刷头上的塑料保护罩,沾上牙膏也是立即往嘴里送,牙刷在口腔内停留的时间绝不会多一分少一秒。

做完了这么一件小事,千穆连牙刷带牙膏一起塞进镜子背后的储物柜,直到这两件小东西彻底从视线内消失,才睁开眼,看向面前被水雾模糊的身影。

镜子里,是一个皮肤极其苍白的青年。

就像一张堪堪漂浮在水面的白纸,随时可能被水浸满下沉,连带着表面浓艳的颜色,红发与赤瞳,似乎也难逃凋零败落的宿命。

他虽然身材不算消瘦,该有肌肉的地方肌理分明……但就是给人一种他体质相当不行的感觉。

——也是气质加成。

千穆,李千穆。在第二次误打误撞使用了界融能力后移居日本,改名源千穆。

22岁,正值朝气蓬勃的时期,浑身却散发着灰蒙蒙的、生无可恋的气息。

但事实正相反,估计全世界再找不到比他更有求生欲的人了。

10岁,千穆突然被父母告知,他生下便查出患有极为罕见的基因缺陷。在彻底恶化前,他的身体基本与常人无异,但最多顺遂成长至成年,就会渐渐衰弱而死,以当下世界的医疗水平,没有治愈的可能。

告知就等于父母宣布将他放养了,千穆自己倒是不死心地多坚持了一年,但在确定自己确实没救了之后,他选择放飞自我,成了翻墙逃学天天玩乐的问题学生。

然而,17岁,在成年的前一年,千穆的命运改变了。

他似乎得到了一个奇怪的能力,莫名其妙召唤出了一个奇怪的游戏世界,跟自己上学的高中融合了……?

17岁这年发生的事情……不想回忆,总之,那时千穆还没掌握能力,事发突然也没弄懂游戏规则,世界融合失败。

他回到现实世界后,恶补了一批之前基本没关注的岛国游戏与动画漫画,才意识到之前那个游戏世界似乎来自未来,并不是当下时间已经创作出的作品。

随后他又意识到,如果利用这个神奇的能力,将能够治愈他的绝症的世界与现实融合,他就有救了。

于是,很幸运。

18岁。临近死期的18岁,千穆刚前往岛国散心,第二个世界降临,笼罩了整个岛国。

千穆不知道这个世界的原作叫什么,可能是没有补到,也可能作品又来自未来,好在大概是对能力的掌控强了一些,当界融开始后,他的脑中就多出了一部零零碎碎的“剧本”,以及总算得知了一些详细情报——关于自己堪比作弊器的外挂技能。

——可以直接顶替剧本中未明确真实信息的人物身份,继承其人际关系,相关人士对原身的情感同步也会保留,违和处由潜意识自我修正。

千穆把这个一共没多少页,甚至没有结局的剧本翻了又翻,毫不犹豫挑中了一个身份。

剧本中最大的反派——黑衣组织的神秘BOSS,组织成员口中的“那位先生”。

不只是因为“那位先生”有钱有势,地位极高,千穆一眼看中的是组织研究出的神奇药物:能让人返老还童的APTX4869。

千穆的想法很简单,组织神一般的研究员连返老还童药都能做,给他治病应该……问题不大,可以赌,反正他也没多少时间了。

奋力一搏的结果很显然。

他活到了22岁。

绝症依然没能找到治愈方法,可APTX4869的部分成分用在他身上,意外地能起到缓解延寿的效果。

千穆现在除了需要按时服药,定期去一次自己粗暴上位后更加注重的研究所体检抽血外,可以像普通人一样正常行动。

还有时间,还有不少时间,这次,真的有希望。

所以,他应该认真调养身体,好让自己能坚持到那个时候。

……好好地,活着。

千穆略干的嘴唇轻轻蠕动,直视镜面的瞳孔却未聚焦。

他过了一阵从卫生间出来,在空荡的室内站了许久,才去厨房烧水。

一杯逐渐冷却的温水,终于被红发青年捧在手中,一口一口,机械般地吞咽下肚。

千穆坐在松软沙发的中央,这个位置正对着纸门外,紧邻着长廊的日式庭院。

欣赏清晨院中沐浴阳光的宁静之景,无疑十分心旷神怡,可千穆注视着的庭院竟也是空空荡荡,林木被推倒了一片,原地只剩土堆,池中满水便敲的竹筒也不见踪影,毫无雅致。

几重廊外传来踏踏的脚步声。

是拿着备用钥匙的人来了。

“还是起得这么早,又做噩梦了吗?”

千穆没回答,来人便知道了答案。

组织代号Vermouth的金发女人面上,那足以让世人倾倒的动人笑容微顿,一点凝重浮现在她的眉宇间。

贝尔摩德坐到了千穆身边。

“按你的要求,已经给你办好了就读警校的手续……不过,您一定坚持这么做吗,my lor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