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李宏图是在国家队带队的时候同时兼具编舞师和主教练。

一心二用, 这在越顶尖的团队里就越是少有。

编舞师的年龄通过不过太脱离主流冰迷群体,容易产生审美上的代沟。

但李宏图得天独道的优势是在设计冰上动作时,会融入华国的文化。

有的人曾经说过, 他的设计的节目,像是在国际的冰场画了一场华国的泼墨画。

动作行云流水,又如揉墨于山水, 气势恢宏,又如鼓噪进江河。

好的选手和编舞师只见是互相成全的。

棋逢对手, 就会相逢恨晚。

此刻,李宏图竟然有点这样的心情。

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带过的选手很多,几岁就能出阿克塞尔三周跳的,比比皆是。

更不要说国家队里拿世界金牌的选手,技术上不可同日而语。

冷苒苒的技术水平相比起来可以说是基本没有。

但是, 她的气定神闲,动作的舒展流畅, 竟然十分符合他想表达的意境。

李宏图在过去的生涯里,无论是自己做选手的时候, 还是当教练的时候。

技术难度既是花滑的一道标杆,是为国争光的途径,又是悬在他和选手头上的一把利剑。

已经记不清是多少次,运动员在旋转跳跃的过程中, 摔倒或是膝盖脚踝无法承受压力而骨折送进医院。

花滑, 是一项美丽而残忍的竞技运动。

运动在汗水和拼搏中将自己打造成一朵在冰场上绽放的花。

十几年的拼搏,换的不过一夜之间的结果。

结果,太重要了。

结果, 就是运动生涯本身。

他太过适应这样的残忍, 所以退休之后的生活, 显得格外的无趣起来。

但是冷苒苒是很不一样的选手。

非专业,基础差,但是却一遍又一遍地挑战她能力范围外的动作。

失败了也并不气馁不着急,而是淡定又慢悠悠地爬起来再来一次,仿佛没有任何的压力,却一直在前进又一直在努力。

这是一种很特别的竞技精神。

仿佛在摆烂,却又没有完全摆烂。

向往结果,却更享受过程。

冷苒苒正在和傅休蛰一起练习同步的燕氏平行。

两人的柔韧性都出奇的好。

在稳步的单足滑行中,将右腿慢慢抬高,一般的业余选手做到和左腿180度到210度就已经很不错了。

但是他们二人几次练习之后,已经可以左右腿只见呈现270度的跨度。

两个人的姿态,都有一种侠客的翩然气度。

仿佛小小冰场,也可以是一片江湖。

李宏图突然对编舞有了一些新的想法。

是他国际赛事里,不敢轻易尝试的想法。

但是,既然这两个人基础都这么差了——

他突然对结果没了那么多执念。

就是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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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抛开要编一场完美的表演节目的想法之后,李宏图思路如井喷,从没有过如此顺畅的编舞过程。

“这个两周单人跳完成的了吗?”李宏图问。

傅休蛰的表情路略微勉强。

跳跃是单双人滑的难度动作,尤其是对于他这种没有什么童子功的高个男选手。

个子越高,膝盖和脚踝承受的压力就越大。

这也是为什么男单专业选手比起双人滑男选手个子相对较矮的原因。

“我都没让你做3A,两周你跳不了?!”

顶尖的教练,没有谁是不暴躁的!

怒斥几分种之后,李宏图叹口气平息怒气。

确实不能用专业选手的标准来要求他们——

“至少过肩托举和双人联和旋转你们得来一个,不然别人还以为看的是冰舞呢。你说呢?”

被骂了五分钟的傅休蛰垂下眼帘,郑重且乖巧地点头。

李宏图想想又在本子上记了一笔:“抛跳呢?”

他主要看着冷苒苒的方向。

抛跳对于男选手来说,更多是力量的训练和平衡的把握。

但是对于女选手来说,空中的姿态,落地的平衡都需要大量的练习,难度更高。

冷苒苒面无表情,看完视频分解之后,点头道:“我来试试。”

李宏图挑眉:“你确定?这么短的时间,可能学不会,也可能在舞台上失败。”

冷苒苒摆烂道:“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李宏图还第一次带这种选手:“……”

好歹你也说一个“教练我一定会非常努力”啊!

这是什么积极摆烂心理学吗?

但是她说的坦坦荡荡,让人禁不住心之向往。

李宏图被求知欲掌控,问道:“怎么说?”

冷苒苒掀起眼皮,认真看他,淡淡地解释道:“尽人事,听天命。甚爱必大费,多藏必厚亡[1]。练这些不只是为了场上那一秒钟,我觉得学习进步的过程挺有意思的。”

李宏图顿时觉得醍醐灌顶。

虽然讲出去别人可能不信,但是他经常和这小丫头说着说着话,就有一种要原地坐化的感觉。

他突然变得和蔼起来,呵呵笑了两声,声音温和:“你说的对,试试就试试。别紧张,大不了就换动作。”

傅休蛰抬起眼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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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的时间,过得极快。

编舞的部分已经有了大致的轮廓,接下来就是音乐的编排,考斯滕的设计和选手之间的配合和练习。

李宏图说:“你们自己找一个编曲师,把中间这一段换成欢快的小调。”

傅休蛰点头:“我一会儿找人。”

李宏图想想又说:“最好能找到人用古筝演奏。”

冷苒苒说:“我可以来演奏。”

李宏图和傅休蛰同时一愣:“你还会弹古筝?”

冷苒苒点头,音修的那些事,就会亿点点吧。

李宏图又问:“那古典舞呢?”

舞修吗?

冷苒苒说:“也会亿点点。”

李宏图大声叫好,才思泉涌地在本子上又写又画。

他突然有了很多奇思妙想。

立刻让两人用平滑在音乐中先走场找感觉。

但很快他眉头一皱,专业地指出:“苒苒你的表情怎么回事?这个歌的情感不是面无表情。”

冷苒苒实话实说:“我没什么表情。”

随意她牵动面部肌肉,咧出一个笑容。

像个不开心的假笑娃娃。

李宏图:“……”

还不如不笑。

傅休蛰突然说:“这首歌她不笑我觉得也可以。”

李宏图八卦雷达叮咛作响,指指冰面说:“苒苒,你再把刚才那个倒滑冰面的动作练几遍。”

支走冷苒苒后,他敲敲本子,问傅休蛰:“这首是你选的吧,你本来想表达什么?”

不久之后,三人一同走出场馆。

李宏图一边满足地吃饱了瓜,一边又有点遗憾——

他刚才想到的很多场景,看来是这一场用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