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豆浆山药粥

朱雀长街,孟桑与杜昉骑着骏马疾驰而过。

拐入开化坊与兴道坊之间的街道,不多远就到了务本坊。

寒风中,孟桑朝着杜昉大声道:“你去寻人手,随后来平康坊宋都知的宅子找我汇合!”

随后,她又报上宋七娘宅子所在位置。

这时,两人已经来到十字街口。杜昉应了一声,拐入左边,欲要入务本坊,而孟桑驱马向前,直奔平康坊南边坊门。

孟桑面色冷然沉着,心中实则无比慌张。一想起适才从冯氏母子口中问出来的内情,胸膛中就燃起熊熊火焰,其中既有愤怒、厌恶,亦有自责、心疼。

原来阿兰近一个月的不对劲,竟是因为被家中逼着交出孟桑教给她的食方!

九月中旬,嗜赌成性的冯大郎在赌坊输了一大笔银子,但无力偿还。那赌坊老板不知从哪儿听来了阿兰与孟桑的师徒关系,便给了冯大郎三条路——

要么还上所欠银钱,要么让他妹妹阿兰交出十道国子监食堂孟厨娘的食方,要么就是拿命来偿。

九月二十五日,阿兰放旬假回家。她得知此事后,当即就拒绝了交出食方,态度极为坚决。

接下来的二十多日中,她每一回放旬假回去,都会面临冯母的哭嚎、冯大郎的逼迫、嫂子孙氏的叱责……他们软硬兼施,不但要阿兰的工钱,还要她交出食方。

然而无论这三人使了什么招,阿兰从始至终都严词拒绝交出食方,一直不曾在此事上松口。

顶着赌坊那边的催促和威胁,冯大郎见阿兰死不松口,最终起了狠心,决定卖了妹妹换银钱。嫂子孙氏顾着自己的夫君,劝了几句便不再提,而冯母起初抗拒过,最终仍是妥协于赌坊仆役的棍棒威胁之下。

他们三人合计了一番,先让人去国子监传口信,说是不再讨要食方,但是要阿兰交出十月所有工钱,且让她二十五日回家商量如何筹银钱。

随后,一等阿兰回家,他们直接将人绑了,搜刮出阿兰身上所有银钱,然后将人交给了联系好的平康坊贩子,之后收了银钱,便再也不管阿兰死活。

当时在冯家门口,孟桑听完事情经过,当真是恨得咬牙切齿。如若不是心中牵挂着阿兰的安危,她甚至想直接将冯家三人直接捅个对穿!

从这三人口中问出那贩子的姓名、长相等具体细处,孟桑将佩刀扔给杜昉,翻身上马,直奔平康坊。

眼下,孟桑从南边坊门入坊,一路朝着宋七娘的宅子而去。

临到了门前,等不及马儿站稳,孟桑飞快下马,一手拽着踏雪的缰绳,同时用力拍打大门。

“有人在吗!”

“我是孟桑!来寻七娘!”

喊了没两声,里头仆役忙不迭来开了门,满脸诧异:“孟小娘子怎得今个儿来了?”

孟桑快声问:“七娘可在?”

她的语气急迫,仆役不敢怠慢,连忙点头:“在的!都知在她自个儿的小楼小憩!”

“好!帮我看顾一下马儿!”孟桑把缰绳丢给对方,撒腿直奔宋七娘所在的独栋小院。

许是已经有仆役婢子前去通传,孟桑快到院外时,宋七娘带着阿奇等人快步走出。

宋七娘远远瞧见孟桑的模样,心中一咯噔,柳眉蹙起,提着裙角迎上:“发生何事?”

孟桑见到她,内心觉着有了些依靠,急声将阿兰的事简要说了一遍。

末了,她紧紧抓着宋七娘的手腕,哀声恳求:“七娘,帮帮我!求你帮我救救阿兰!”

宋七娘听完经过,怒骂了一声“什么心黑的腌臜玩意儿”,随后冷脸吩咐阿奇:“去,将宅中惯常与外人打交道的仆役都喊过来!”

说罢,她拉着孟桑进院子,不停轻轻拍打孟桑的手背:“放心,这事你交给我来办。平康坊就这么大,纵使北曲与中曲、南曲瞧着不同,但里子都是一样的,根本没什么差别,故而三曲的人私底下也认识。”

“你将那贩子的事细细说了,再附上阿兰的相貌、年岁,我立即让阿奇他们逐个去问。”

“闭坊之前,应当能将人寻回来。”

孟桑狠狠点头,平复了下呼吸,竭力使自己镇定下来,然后将自己所知的事都讲了出来。

之后的事,便都由宋七娘接手。

先等仆役集结完,再告知阿兰与贩子的样貌、年岁等事,最终将能用的人悉数派出去。

这些仆役刚跑到宅子门前时,杜昉也带着一些身材魁梧的人手到了。两边人对了一下,分别散去平康坊中寻人。

孟桑则由宋七娘、杜昉陪同,去往离中曲和北曲交界之处的一间酒肆,等诸多人手传回消息。

接下来的时辰里,孟桑每一秒每一分都坐不住,在桌案旁不停地来回走动,手里抓着谢青章给她的玉佩不停摩挲,连茶水都顾不上喝一口。

陪同一旁的宋七娘和杜昉,都晓得孟桑心中的焦急,没有贸然开口去劝。

日头逐渐西移,孟桑眼巴巴看着派出去的人跑向酒肆,心中怀揣着希望。而那份希冀,在看见仆役摇头后,无数次落空又升起。

期间,杜昉派去那间赌坊的人手也来了平康坊,一路从宋七娘的宅子寻到这间酒肆,回禀事情经过。

孟桑按捺着焦急之情,沉着脸听仆从讲完内情,越听心中越气,也越发愧疚。

这事竟然真就是冲着她来的!

自从她开始摆小摊,吸引了其余家境富裕的监生回国子监后,东市、务本坊及周围里坊食肆酒楼的生意差了许多。尤其是务本坊内的食肆,他们原先最要紧的食客就是监生,如今丢了这么多客人,生意自然一落千丈。

其中有一家食肆的店主,从偶尔出来用食的监生口中问出缘由之后,便对食堂与孟桑记恨在心,亦对孟桑手中无数食方垂涎不已。

这店主是赌坊常客,有一日在长安城中最大的赌坊遇见了冯大郎,偶然听见他说自己阿妹就是国子监食堂孟师傅的徒弟,一时起了歪心思。

店主联合自己在赌坊里的人脉,给嗜赌成性的冯大郎做了个局,诱哄对方借钱去赌。待冯大郎赌输之后,他们看似是给了三条路,实则就是逼他找自己妹妹要食方!

听完前后经过,孟桑重重拍了一下桌案,呼吸急促,也不晓得是在气自己思虑不周全,还是在气旁的。

宋七娘将温暖的手心覆在孟桑手背之上,试图焐热对方冷冰冰的手:“小桑儿,此事实则怪不得你。俗话都说了,‘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你又不是什么手眼通天的神仙,哪里能猜到这些恶人在想什么……”

“我知道,”孟桑抿了下唇,眼中透着不甘,“可让阿兰遭这种罪,我也难受!”

宋七娘长叹一声,没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