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他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耳边呼出来的气是热的, 但简丛却如坠冰窖。

经常看到这样的场景是什么意思?

简丛下意识想离开傅闻舟的怀抱,想要仔细看看他的神情。

只是他刚有动作,傅闻舟就立刻收紧了手臂, 低声道:“别动..求你了。”

简丛顿时像被人施加了定身咒一样,不敢动了。

傅闻舟闭上眼,心脏疯狂跳动着。

从刚才看到方玉泽发疯开始, 他的心跳就一直处于超速跳动的状态。

而当他踹门进到屋里, 看到那一片狼藉、发疯的男人和躲在角落不知所措的女人时, 他便不可抑制地发起抖,思绪都僵滞了一阵。

要不是简丛想上去和方玉泽动手,傅闻舟估计也不会那么快从熟悉的恐惧中挣脱。

而现在, 将简丛抱在怀里, 感受着对方身上传来温度, 闻着他身上令自己安心的味道后,傅闻舟终于渐渐放松下来。

他这才发现, 他的肩背都因为长时间的紧绷而隐隐酸痛着。

或许是因为沉寂许久的记忆重新翻出, 又或者是因为其他的什么, 总之之前那些不敢说出口的难堪, 此刻却忽然有了倾诉的欲望。

感受到简丛默默收紧的手臂后, 傅闻舟封闭在心底的某扇门, 终于打开了。

“那晚我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对吗?”他问。

他说的是简丛喝醉那晚的事。

“嗯。”简丛胸口有些发闷,他环抱着傅闻舟的手轻轻上抬,手心触到了对方的后颈和发梢。

他轻轻用指尖蹭着傅闻舟的头发, 无意识的行为却让傅闻舟冷静下来。

沉默了一阵, 傅闻舟才继续说:“从我有记忆开始, 几乎每天都能看到他们吵架。”

“那个男人爱喝酒, 爱赌钱,还有很严重的精神疾病,他一喝酒或者一犯病,就会打我妈,也会打我。”

傅闻舟阐述的很平静,就好像他讲的是一个虚假的故事一样,但他身上轻不可察的颤抖却传到了简丛身上。

“一开始,他打我妈的时候比较多,但等我上了小学后,他就开始打我比较多了。”

“知道为什么吗?”傅闻舟轻笑一声,道:“因为我妈怕自己被打,就会把我推出去,反正他只是需要一个泄愤的工具而已。”

简丛心口酸涩地发疼,他直到此刻才终于明白,自己其实一直都放不下傅闻舟,他其实一直都在自欺欺人。

如果他不爱傅闻舟了,那他现在就不会连心脏都跟着疼。

他曾经想过很多,觉得傅闻舟跟他分手肯定是有苦衷的,但他又觉得无论什么苦衷,傅闻舟都不该这么武断地放弃他。

但现在听到这些后,简丛却忽然希望傅闻舟要真的只是腻了他,才跟他分手的就好了。

“我妈是被他买回家的,她恨他,也恨我。”

“她一开始应该是没病的,但或许是后来生活太压抑,她就也病了。”

“我不记得医院的诊断是什么,但她变得和他一样,也开始打我、骂我,有很多次她都差点杀了我。”

简丛无意识地咬着牙关,不自觉地将傅闻舟抱得更紧了。

“但我不恨她,在她还没疯的时候,她也曾经保护过我,也会为了让我上学一天打好几份工。”

“后来我初中的时候就开始帮别人做工,邻居们都很照顾我,让我在他们店里帮忙,然后他们会给我饭吃。有时候看到我伤的严重了,也会带我去诊所看大夫。”

“我就这么生活了十五年,到了初三的时候,我的生活才有了变化。”

傅闻舟睁开眼,看着月色下晦暗的花园,萧瑟的花枝狰狞纠缠,像一只只可怖的怪物。

“我那天回家很晚,打开门的时候,就闻到了很重的碳烟味。”

“他们死了,死得很难看。”

简丛预想到了结果,但亲耳听到后,他仍然感觉到了一股窒息感。

十五岁,他的十五岁还在无忧无虑地和家里人撒娇买游戏机,可傅闻舟却已经尝遍了一切常人想象不到的苦。

“简丛,你知道我当时的第一感觉是什么吗?”

“我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轻松和愉快,警察来的时候,我一滴眼泪都没挤出来,我甚至是笑着做了笔录。”

简丛眼眶一酸。

一直以来难以启齿的东西,真正讲出来的时候,却发现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傅闻舟松开怀抱,双手轻轻抚着简丛的双臂。

他红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简丛,用轻不可闻地声音问道:“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可怕?”

他的声音是抖的。

刚才讲的那么多,他的声音都没有过一点变化,但现在,彻底把肮脏的自己剖开给简丛看后,他却怕了。

简丛静静地看着他,没回答他的话,而是小声反问道:“所以你跟我分手,是因为什么?”

傅闻舟眼眶血红,他轻轻松开了碰在简丛肩头的手臂。

两人无声地站着,眼里都是对方。

半晌,傅闻舟才哑声道:“医生说,有些精神疾病是会遗传的。”

“我以为我没事的,可是、可是我那段时间会控制不住,我总是想让你一直陪着我,不要再和任何人相处。”

“我怕我会伤害你,我只是..”

傅闻舟手脚冰凉,他颤声道:“但我现在好了,我真的好了简丛。”

“我现在已经完全能控制情绪了,而且我没有遗传他,医生说我只是因为童年经历才会那样,我真的..”

“我有诊断病历的,我一直带着,我现在就拿给你看。”

傅闻舟说着就要转身回屋里找,简丛却拉住他的手,随后他微微用力就将傅闻舟抱进怀里,侧头吻上了他的唇。

炙热的唇瓣在一起,齿尖磕在唇瓣上,带来足以令人清醒的刺痛。

一个时隔四年多的吻,就这样毫无预兆和章法地发生,却直接敲碎了两人之间那堵无形的壁垒。

简丛在用实际行动告诉傅闻舟,他并不觉得他可怕,也一点都不觉得他值得自卑。

因为自始至终,傅闻舟都是最无辜的那个人,他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傅闻舟闭上眼,高高吊起的心脏落回实处,又好像被甜蜜的糖水包裹着。

他抬起手,重新将简丛抱紧,反客为主地深深吻着日思夜想的爱人。

——

曲半烟被闺蜜们接走,众人都出去送她。

曲半烟让闺蜜们先上车,自己却对简丛道:“丛哥,我能单独和你聊几句吗?”

“好。”

两人沉默着走了一段路才停下。

凌晨的空气有些冷冽,曲半烟拢了拢外套,冲简丛笑了下,哑声道:“丛哥,你其实早看出来他是什么人了对吗?”

简丛就看着她,没说话。

曲半烟呼了口气,道:“我就是个恋爱脑我知道,米米她们骂过我很多次了,她们也一直觉得方玉泽不是好人,可我就是不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