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18号地堡

米什朝着中央运送部曲折前行,苦苦思索着究竟该为罗德尼做些什么。他忧心忡忡,却又无能为力。他们关押他的那门他从未曾见过:又厚又结实,颜色铮亮,叫人望而生畏。若是他朋友的罪过可以用关押他的地方来衡量的话……

他打了一个寒噤,不敢再往下想。上次清洁,不过是几个月之前的事。米什当时就在场,其中一部分服装还是他从资讯部送上去的。那活儿可比抬尸体更加叫人毛骨悚然。尸体至少还裹在验尸官的袋子当中。而那清洗服,则是另外一种袋子,专门用来让鲜活的灵魂爬进去,然后被迫死在里边。

米什还记得他们去取那装备的所在,就在罗德尼被关的大厅隔壁的一个房间当中。清洗不也是由同一个部门负责的么?他不寒而栗。只消稍微管不住自己的嘴,便能让那外面再多出一具尸体在山上慢慢腐烂。而他的朋友——众所周知——一直就是一个爱开些危险玩笑的人。

先是他母亲,现在又是他最好的朋友。米什不知道《公约》当中关于志愿清洗这事儿是怎么说的——如果它真说了什么的话。神奇的是,他竟能在一份自己从未曾看过的文献所规定的条款下过活。他只是想当然地觉得其他人——那些负责管理的人——肯定看过,而他们正是在虔诚地按照它的原则来进行管理的。

来到五十八层,一块被绑在栏杆下行方向的运送员汗巾引起了他的注意。汗巾上的蓝色图案同他脖子上面围着的那条很像,但绣着一条鲜红的滚边,上面有着某个商人的记号。看到职责在召唤,胡思乱想自然也就没了踪影。米什解下那汗巾,寻找着上面的商人标记。是德雷克塞尔的,一名药商。一般情况下,货物轻,酬劳自然也就微薄。不过好在是下行,除非德雷克塞尔再次粗心大意地将汗巾绑错了地方。

米什一心只想尽快赶到中央运送部,洗上一个澡,换上一身衣服。可若是叫人看到他就这样背着一个干瘪的袋子,堂而皇之地走过了一条信号巾,那洛克和其他人可就有的说了。他匆匆走进了德雷克塞尔药铺,心里暗暗祈祷可千万别是一份需要送往几十套不同住所的药物。一想到这个,他的双腿便开始疼了。

米什推开药铺吱吱作响的门,只见德雷克塞尔就在柜台后面。此人身材壮实,留一副大胡子,秃顶,在中层也算是一个人物。尽管米什觉得此人没什么了不起的,但还是有许多人来这儿找他,而不是去看医生。通常,都是那些舌绽莲花的人能够赚到大子儿,而非那些真能让人们好起来的人。

候诊室的长凳上坐着五六个病人模样的人,不是在吸鼻子,就是在咳嗽。米什暗暗压下了想要用汗巾捂住口鼻的冲动,不动声色地屏住了呼吸,等待着德雷克塞尔将一些细细的粉末放在一片方形纸张上面,干净利落地叠起,再将它交给一名正等着的妇女。那女人将几枚代币从柜台上滑了过去,随即便离开了。米什将手中的信号巾抛在了那些钱上。

“啊,米什。很高兴见到你啊,小伙子。你看起来壮实得很嘛。”德雷克塞尔捋了捋胡须,微笑着说道,几颗黄牙从胡须稀疏处露了出来。

“一样,”米什鼓起勇气吸了一口气,礼貌地说道,“有东西要给我吗?”

“确实有,稍等。”

德雷克塞尔消失在一面墙后。只见那墙上靠着一排排架子,上面满是各种小小的瓶瓶罐罐。待得再次现身,那药商手中已拿了一只小小的袋子。“送往下边的药。”

“我最远只能把它们送到中央运送部,然后让他们再从那儿发出去,”米什告诉他,“我刚刚结束了一班。”

德雷克塞尔皱起眉头,摸了摸胡子:“我觉得那样也行。让运送部找我结账?”

米什伸出了一只手去:“要是您把小费付了的话。”

“啊,小费。只要你能答出一道谜语就行。”德雷克塞尔倚在柜台上,压得柜面似乎往下陷了几分。米什最不想听到的便是这老家伙的谜语了,这不过是德雷克塞尔想要省下几个大子儿的借口罢了。

“好吧,”药商捻着胡须,自顾自地开始,“一个装满了七十八公斤羽毛和一个装满了七十八公斤石头的袋子,哪个更重?”

对于答案,米什并未犹豫。“装满羽毛的袋子。”他大声道。这个谜语他之前便曾听过。这是一个专门针对运送员的谜语,他曾花了爬几层楼的漫长时间,最终想出了自己的答案——一个同寻常那个完全不一样的答案。

“不对!”德雷克塞尔一声欢呼,摇了摇一根手指,“不是石头——”他的脸色暗淡了下去。“等等,你说的是羽毛?”他摇了摇头,“不对,孩子,它俩一样重。”

“里边的东西是一样重,”米什告诉他,“但装羽毛的袋子肯定得大些才行。你说的是它俩都是满的,也就是说体积大的东西必须用更大的袋子来装才行,所以自然也就更重些。”他伸出了手。德雷克塞尔站在那儿,捻须沉吟了一会儿,这才回过味来,随即极不情愿地从那女人所付的钱当中拿起两枚硬币,放在了米什手里。米什收下钱,将药袋塞进了包中,系紧了袋口。

“更大的袋子——”德雷克塞尔依然在嘀咕着,而米什则匆匆越过了那几条长凳,再次屏住呼吸走出了房门。药片在他包中哗啦啦作响。

这药商的恼羞成怒远比小费要叫人开心得多,不过米什两者都喜欢。只是,这一兴奋未能持续多久,一个剑拔弩张的地堡便伴随着他盘旋而下的脚步在眼前展现了出来。在其中一个平台处,只见几名副警长正双手按枪,试图让正在打架的邻居平静下来;六十二层,一个商店窗户上的玻璃已经破碎,由一块塑料布取代——米什非常肯定,那是最近才发生的事情;六十四层的一名妇女,正坐在栏杆旁捂着脸啜泣,米什眼睁睁地看着人们从她身旁走过,未曾停上一停。他也无动于衷地走了下去,只觉得整个楼梯都在颤抖,墙上的涂鸦则在警告着他那些未曾到来的东西。

米什来到中央运送部,却发现那儿出乎意料地安静。越过分拣室那一排排摆满了各种待运货物的架子,他径直朝着主柜台走去。他可以放下手头上的包裹,接着选上一份货物,然后再去洗澡和换衣服。在柜台后负责的是凯特琳,并不见有其他运送员在排队。兴许,他们是跑去舔舐伤口去了,也有可能是在最新的一轮暴动过后,去看自己的家人。

“嘿,凯特琳。”

“米什,”她微笑道,“你看起来倒是全须全尾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