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沈卿言沉着一张白玉般俊俏的脸, 没有直接言明自己的不满。

他从五岁起就跟着还是太子的封衡一起读书,这漫长的十六年,两人算是同甘共苦, 经历诸多生死。

他与封衡虽是同岁,但封衡无论是武学还是学识,以及是为人处世方面, 都比他悟性高。

封衡对他而言,是君主, 是兄长,更是挚友。

看上去是他追随了封衡十六年, 这些年为了封衡流血割肉,但实则, 沈卿言心里很清楚,若是没有封衡,他早就死了。

封衡即将荣升为父亲,他比谁都高兴。

可……

封衡的态度让他心中略有酸涩。

难道他们之间的情义,就只能共苦难?不能同富裕么?

封衡瞥了沈卿言一眼, 即便不去深究,他也仿佛能够清楚的知道这厮脑子里的弯弯绕绕。

比女子还细致!

封衡侧过身子, 不想再直视沈卿言,高大的男人负手而立, 骨子里的倨傲冷漠让他的侧脸看上去有一种不近人情的肃重,还有上位者独有的无情无义。

帝王清冷的嗓音响起, “卿言,朕接下来会有一场大战要准备, 朕需要恒庆王的绝对忠诚, 他仅有一个妹妹, 惜若性命,若是你能……”若是你能娶了恒庆王的妹妹,成了冀州的女婿,那朕就能高枕无忧了。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一惯是榆木脑袋的沈卿言,却突然开窍,挺直了腰杆,“皇上!臣可以牺牲自己!”

封衡一愣,缓缓侧过脸,但还是用斜睨的眼神看着沈卿言,“……”罢了,脸皮厚不是什么不可饶恕的缺点。

若非是封衡自己不想纳了楚香,大可不用让沈卿言出手。

楚香论起容貌、家世、品性,也算是女子当中的翘楚,沈卿言大可不必像是赶鸭子上架一般。

以防万一,封衡还是多问了一句,“你与楚香走到哪一步了?打算几时成婚?”没办法,不得不多问一句,谁让他一直操心沈卿言呢。

沈卿言知道,封衡要打雍州。

若是能联合冀州兵力,封衡的计划可以事半功倍。而且封衡绝对不会让冀州与雍州联手,最好的法子就是把恒庆王拉入自己的阵营。

沈卿言和楚香的婚事,就相当于是联姻。

闻言,沈卿言耳根子一红,紧接着,面颊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了,他一双墨色的眼眨了眨,被通红的面颊衬得格外明亮,像民间情窦初开的少年郎。

封衡,“……”这厮可是手握皇宫御林军的调遣之权啊!如此这般纯情么?

此时,封衡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朕是不是心太大了,竟将整个御林军交给了卿言掌控?!

沈卿言咧嘴一笑,“皇上放心,臣会尽快把事情办成,今晚继续去阿香屋里。”

封衡又是一僵,面无表情的外表之下,藏着一颗激动的心。

都已经进了人家姑娘的闺房了?

看来是自己小觑了卿言。

朕器重的人,岂会是无能之辈呢。

“甚好。”封衡淡淡启齿,挥挥手,让沈卿言退下。

沈卿言离开时,步履如风,单从背影去看,也能瞧出他十分欢喜雀跃。

封衡拧眉,紧锁的眉心,隐隐不安。

沈卿言这些年一直是听从他的安排,日后娶了楚香,该不会是个惧内的吧……

封衡掐了掐眉心,沈父早年战死,沈母只是个闺中妇道人家,沈家这一脉就只剩下沉卿言一人,其余沈家人都成了祠堂的牌位了。封衡对沈卿言的终身大事难免操心了些。

其实,从幼时开始,封衡就有种既当爹又当娘的错觉。

“出来。”封衡再度抬眸时,眼底已恢复一片无波无澜。

十三从暗处走来,垂眸抱拳,“皇上,属下在。”

封衡似是料到了宫外的情形,“又让那个逆贼跑了?”

十三的头垂得更低,“是属下无能!恳请皇上责罚!”

封衡狭长的凤眸一瞬也不瞬的看着不远处的落日余晖。

十三找不到人,辰王自然也没找到。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封奕奕,在京都城,早已暗中布置好了老巢。

帝王突然唇角斜斜一扬,独属于年轻人的义气和凌然,让他看上去野心勃勃,“看来,朕得尽快将朝堂大换血。十三,传朕口谕下去,一切还是照着原计划进行。”

十三抱拳的动作一滞,拳头也紧了紧,“是,皇上!”虽然此举着实冒险,不过,一旦成功,不仅仅是楚王,朝中但凡有异心的旧臣,也会一并铲除。

不过,十三知道,皇上要出宫,肯定也与雍州的宝藏有关系。

*

夜幕降临,庭院琼花纷落,大红灯笼随风摇曳,原本是一派喜庆,此时,婚房内却是戾气丛生。

张珺瑶等了许久,也没等到辰王,就自行掀了盖头。

今日是她期盼已久的大喜之日,可笑的是,婚礼当场就见了血,她心心念念的夫君到了现在还没露面。

前院的酒席更是早早就停了。

张珺瑶原本以为,她能嫁给辰王,成为尊贵的宸王妃,今后在京都城都是扬眉吐气,会成为所有京都贵女艳羡之人。可万没想到,大婚当日就是不吉之兆!

“王妃息怒!王妃息怒啊!”陪嫁婆子知道二小姐脾气暴躁,又是骄纵惯了的,岂能容忍这样的怠慢?!

可若是大婚头一天就在夫家大闹,今后还如何能在萧太妃面前得脸?

萧太妃可并非一般的女子。

她是先帝宠妃,又是萧氏家族的嫡女。

萧氏是百年望族,背后错综复杂的势力不可小觑。

就连太后都不能直接将萧太妃如何,张珺瑶这个刚进门的新妇,可不得内敛一些吗?

张珺瑶在婚房来回踱步,再度质问王府的婢女,“王爷究竟去了哪里?几时回来?!”

王府的大小事宜皆是回事处安排。

回事处专门挑了几个相貌周正的婢女伺候新进门的王妃,可张珺瑶并不领情,她打量着面前四名容貌标致,正当韶华年纪的女子,几乎嫩得能掐出水来,无疑都是上等美人。

虽然辰王没有妾室,可难保没有通房与侍婢。

张珺瑶一腔怒意无法可撒,一想到她今后没脸在京都城那些贵女命妇面前招摇,她很快就迁怒到了四名婢女头上。

“你们四个,给本王妃跪下!”张珺瑶低喝。

四名婢女并非是辰王的女人,但都是辰王府的大丫鬟,论起容貌、气度,皆是绝佳,也十分懂规矩,可识文断字。

她们四人盈盈跪下,皆垂首,无半句怨言。

看得出来,新王妃并非是好性子的女子,并且,也未免过于肤浅愚笨了。

大婚头一天就这般寻事,岂会给王爷留下好印象?

其实,王妃最好的做法的是以德报怨,如此,说不定还能让王爷心存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