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山雨顺着岩缝而下, 冷气时稠时稀,陌生与杂乱的声响。

钟意被白泽护在怀里,嗅着阳光炙烤过的味道。白先生身材很好,他都能感受到这层薄薄衣服下肌肉的起伏。对于一个医生来说, 这是很会照顾自己的人, 才能够拥有的身材。

他的情绪被蜃妖放大, 满脑子糊里糊涂的, 但还是在最后一丝清明里挣扎着询问:“为什么没有‘白泽之惧怕’?”

就听到头顶上那沉沉含着笑意的声音:

“活了这么久,大概我也没什么好惧怕的。”

白泽又淡淡道:

“烦请各位都闭一会儿眼睛,因为接下来的内容, 鄙人实在不想让其他人看到。”

费利和曾明亮默默转身过去,把室童的眼睛捂得更紧了。方才那个拖着石头块的男人早就吓晕了, 这时候趴在地上。

在漫长的沉默里。

钟意听到, 白泽先是说:

“呵呵, 原来我是想这样做啊。”

又道:“谢谢啊,我自己都想不出来会有这样的位置。”

“你觉得这样会让我发狂吗?还好的程度。”

过了一会儿,白先生也不说话了。钟意觉得他的身体变得有些僵, 先是把自己狠狠地抱了一下, 呼吸变得更加粗重了,就像要把自己揉到他的身体里一样。

他觉得自己的肋骨被硌疼了。

于是钟意觉得白先生可能跟刚才的自己一样,看到了比较难过的事, 需要一点点安慰。但没过一会儿,白先生却又把自己松开,让他站得稍稍远一点。

钟意:?

“没事了。”白先生垂着眼,钟意看到他的脸上有一点红色, 还有带着隐约的雨日里才能观察到的蒸汽。

“把我的贪欲放大十倍, 也不过如此, ”白泽扬起脸,对蜃妖说,“你好蠢啊,你难道会觉得,我也实现不了这种愿望吗?”

“蜃妖。你白白耗费了两次大法术,你积攒的元气都不够了,还不束手就擒?”

白泽眸底闪烁着赤色的光,复变成大老虎的形态。钟意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还在糊涂,总觉得它躁动难耐,冲上云霄,以能正当杀个大妖怪为快活的事。

山峦震颤,蜃妖的笑声邪佞贯耳。

白光劈天盖地砸下,翅膀扇动的声音宛如海啸。

空气中落下几颗血珠。

又飘落数根白色的羽毛。

白泽杀疯了。

怒海一样的雨水,搅和了灿烂白光。从山下,传来了轰轰烈烈的“冲啊、杀啊……”

喻亮他们知道蜃妖没工夫制造幻境,赶上前来支援老板。

不过蜃妖已是强弩之末,苟延残喘。

地狼嗷呜嗷呜地叫着,啃着蜃妖随便什么部位:“我叫你蛊惑人,你蛊惑啊!”

风生兽用风大力扇蜃妖的脸:“我叫你让我加班!加了半个月的班!”

夫诸把水包裹到蜃妖周围,形成一颗巨大的茧:“在监狱里好好呆着不行?越狱扣我绩效!我八百年没扣过绩效!”

喻亮飞来飞去,书皮上写着《你不遵纪守法,你缺德冒烟,你传递XXXX》。

拇指大的、浑身是伤的蜃妖在水茧里一脸郁闷地眨眨眼。

白泽走到喻亮旁边,沉声问:“刚才……”

喻亮了然。

“领导放心,刚才山上放小电影的时候,我叫兄弟们都闭上眼了。我说了,谁要是敢睁眼,我一本书呼死他。”

虎类动物有强烈的领地意识。

这种意识,在被蜃妖影响后,放大了许多倍。

蜃妖被抓走之后,白泽几乎不能做到眼睛从钟意身上离开。

钟意也被影响得很厉害,白泽刚才离开过得那一阵,他又迷迷糊糊的。他走到同事那里,要问刚才发生了什么。

白泽伸出一爪子,不动声色地把他捞过来,说:“发生什么我最清楚了,你为什么不问问我。”

钟意嘶了一口气。

他顿时觉得,妖和人对于蜃妖的耐受程度完全不一样,白泽看着好正常啊。可到现在,他一被白泽碰到还会觉得心口发烫、酸胀疼痛,很怕自己做出什么怪事。于是他又忘记自己要问什么。只是克制着自己想要抱过去的手,害怕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无意识地咬起食指根。

可能实在是太累了,刚说一个“白”字,脑袋就跟被劈开一样,膝下一软,向前一栽,晕睡到白先生的怀里。

他朦胧感觉到自己被放在白泽的后背上。

喻亮可能在旁边说话了,但他的脑子慢吞吞的,根本转不过来,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领导,您还是把他送到清平镇吧。我怕……蜃妖对你的影响太大了,你把他真给吃了可怎么办,他会吓坏的。”

“全天下就这么一个妖怪医生,我的书页泛潮,还等着他帮忙治治老寒页,拔罐祛风湿。”

白泽听了几句,觉得不可思议:“喻亮,你到底是谁的助理。”

喻亮:“就算您最忠实的助理也会得老寒页。”

于是白泽把钟意送到了清平镇。把他小心搁在床上那一刻,钟意感觉很不安,抱着被子嘟嘟哝哝。

他闭着眼睛叨叨一句:“白泽呢?如果白泽不在,把小风给我抱一下。”

他不知道,小风早跟逃命一样跑了,现在只是尽责做猫监控而已。自从他睡过白泽的虎窝,小风就不给抱了,到处躲来躲去,流了不知道多少猫鼻血。

于是钟意又开始不自觉地咬自己的食指。白泽叹了一口气,抓住他的手指,在手心里捏了捏。

钟意小声问:“谁能帮我借一下白先生那床圆圆被子啊,对不起啊,可我那样子应该会好受许多。我会帮他洗很好、拍松软的。”

这回白泽不再纵容他。

他叫了个赑屃物流去家里拿被子,自己果断离开。

*

蜃妖被收服后,万玄岭才醒过来,费利和曾明亮站在他的旁边,往他脸上敷凉毛巾。

他逐渐回想起自己之前做过的事。

天啊!社死啊!拎着一大袋子石头,在山上逛了好多天啊?!

还非要睁眼说瞎话,说这些石头是大宝石?!大金子?!

啊!真是要崩溃了。

“对不起啊,我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了。就特别冲动,着了魔一样,跟你们斗嘴。”

曾明亮:“诶,你现在还能意识到你当时着魔啊,你那会儿这样笑来着,你还记得吗?特别魔性。”

“桀桀。”

万玄岭一巴掌拍向自己的脑门。

费利笑呵呵地安慰:“没事没事,人嘛,就和程序一样,一辈子总要遇上几个bug。”

又低声道:“除了我啊,我肯定是不会遇到bug的。我说过吧,只要有我在,就不会存在下不去的山,就没有这种bug。”

由于蜃妖离去,太泽山多日以来的诡异山道幻象散去。

久违的阳光照射在山上,岩石被雨水洗刷得亮晶晶路边开出野花,虫儿争相鸣叫。普普通通的卫星都能够清晰照出山的全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