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雪天

冬日深夜的校园是寂静又吵闹的, 风很吵,冷风呼啸着从窗外刮过,吹得门窗哐哐响。

男生宿舍的灯已经熄了, 只剩一个房间灯还亮着, 这个时候只有值班室的灯不会自动熄。

陈江野完全没有要去关灯的意思,他睁眼躺在床上,像看着上铺的空床, 又像是什么都没看, 双目黯淡无光。

已经很晚了,他还没从下午的情绪里出来,像陷进了一片无尽的沼泽,越陷越深……

沼泽地的湿泥似乎是漫到了他胸口,将他五脏六腑都挤压着,疼,也闷,难受无比。

他自认从来不是一个容易感伤的人, 这样的情绪是自从知道辛月在学校里受欺凌那天才开始, 第一次就差点要了他半条命, 像心被生生撕开,难受得让他发了疯, 失了控,险些把那几个人打死, 因此被拘留了十几天, 不然他还能早一些回来。

在拘留所的那十几天, 他一直溺在这样的情绪里, 快要窒息, 直到出来后, 他在那家奶茶店里,等到载着她的那辆车驶出来,透过车窗看到她的半张侧影,才稍微得到一点缓解。

再之后,就是在网吧守着她的那天夜里。

只是熬一晚的夜不至于让他看起来像生了一场大病一样憔悴,那一整夜他都心痛如绞。

如果她再受一次委屈或苦难,或许他比她更难受。

“嗡嗡——”

身旁的手机震动两声。

陈江野黑沉沉的双眸缓缓有了焦点,他把手机拿过来,屏幕通知栏上是一条微信消息,辛月发过来的。

他眸光一颤,解锁点进去。

对话框里没有白色气泡的消息,只有中间一栏小字写着∶

“M”拍了拍你。

陈江野眼底浮出几分茫然,手伸到她头像上准备也拍一拍她,结果因为手长时间露在被子外面已经冻僵了,屏幕感温困难,把他点的两下识别成了一下,直接点进了头像栏。

这让他惊讶地看到她朋友圈那一栏竟然有内容。

于是,他点进去。

一首现代诗顷刻映入眼底——

夜很静

月亮缓缓升起

途经一片燃烧的旷野

……

月亮说

她想去到那里

在你怀里

也在辽阔里

他一个字一个字的看下来,眼底发热,到最后几乎是灼烧感。

他的月亮为他写了一首诗。

用月亮的口吻。

眼前文字里的月亮似乎也如真的月亮一般发着光,轻柔的光透过眼睛,照进心底。

有什么仿佛忽的散开了。

像夜里月亮升起,驱散一切漆黑夜色与阴翳。

不大的房间响起一声轻笑。

此刻他心里,除了这一首诗什么也没留下。

遗憾、内疚、入骨的心痛……

都通通消失不见。

她是他的病症,也是解药。

*

寒冷的冬夜里。

陈江野始终暴.露在冷空气里的双手逐渐回暖。

他学着辛月曾经的口吻,在她发的这首诗下评论∶

辛大学霸,原来还是辛大诗人。

看到这条评论的时候,辛月心里“咚”的一声,这个口吻的话她只在两个月前说过一次,他竟然就记下了。

她缓缓眨了眨眼,回到聊天页面,点开对话栏里唯一一个人的头像,也是联系人里的唯一一个人,敲了几个字给他发过去∶

【你还不睡?】

很快,那边回了,也是这四个字∶

【你还不睡?】

M:【马上就睡了。】

L∶【我也马上睡】

他俩都不是会腻腻歪歪给对方说什么早晚安的人,对话到这儿应该就结束了,但辛月拿着手机想了会儿,又给他发了一条∶

【祝你好梦。】

收到这四个字,陈江野唇畔荡出一抹笑意,然后关上手机,带着唇畔上扬的弧度闭上眼睛。

大概是得到她的祝愿,他真的做了一个很好的梦。

梦里他带她去了远方旅行,看山,看海,看沙漠与雨林,风景很美,他们在日暮的晚风里接吻。

画面真实得不像是梦,而是另一个时空,在未来的他们。

于是这一晚,他唇畔始终带笑。

*

第二天是周五。

这周是要放双休的。

第一节课下课的时候,辛月听到前面有人在哭嚎怎么还要上那么多节课才放学,好煎熬什么的。

她像是想到一些东西,手里写字的动作停下。

过了会儿,她转过头去问陈江野∶“你这周是住酒店还是跟以前一样住王婶家?”

陈江野放下笔∶“王婶家。”

“那到镇上谁来接你?”

“我不需要人接。”

辛月一脸问号∶“下了客车你怎么去王婶家?”

陈江野笑了下∶“谁说我要做客车?”

辛月愕然∶“你骑摩托回去啊?你疯了吧,这天都冷成这样了,说不定山上还下雪了。”

“除了客车就只能是摩托?”

陈江野半挑眉,“我自己开车不行?”

辛月这会儿才想起来他会开车。

“那辆车你还没还回去?”

“嗯。”

“哦……”

辛月这下更加确定他给南凯的钱不是一般大的数目了,连车都能直接给他。

她心里对这事儿还是蛮介怀,没法心安理得接受他给自己花那么多钱,不自觉微微鼓起了腮帮子,然后走着神慢慢转过去。

转到一半,陈江野踢了脚她凳子。

辛月回神,又转头看向他∶“干嘛?”

“你跟我一起回去。”

辛月没拒绝∶“那我中午回去给我爸打个电话。”

“不用,我待会儿给他打。”

辛月一愣。

她知道他有她爸电话,不然他离开前的那天晚上,怎么会辛隆接了个电话前脚刚走他后脚就来了,没那么凑巧,而且还一夜不归,故意把时间就给他们。

但她没想到他会直接说出来。

所以,她说了句∶“你还有我爸电话?”

陈江野嗤一声,微仰头睨着她∶“你装什么傻?”

辛月∶“……”

他竟然知道她知道。

“你怎么知道我知道?”她直接问他。

“你要这都猜不到,那你脑子真不像能考清华的。”

“……”

这个人总是能把夸人的话都说得像骂人。

辛月咬牙∶“我谢谢你。”

陈江野又嗤一声。

上课铃在这时候响了。

等这节课下课,其他人去跑操,只剩辛月、陈江野和两个说是不舒服请了假的女生在教室。

下面跑操的音乐响起时,陈江野朝教室外走去,去到第三栋办公楼的楼梯间,掏出手机拨通辛隆的号码。

“喂,小野?”

那头声音明显有些惊讶,“你怎么给我打电话了?”

陈江野沉声开口∶“叔,我回来了。”

那头有一秒的时间没说话,但陈江野知道不是信号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