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一个愿望

深夜城市另一角,冷色台灯光晕下。

时景把擦头发的毛巾丢进脏衣收纳筐,抽空拿起手机,发现消息栏里已经多了个新好友。

小葵花生油:非常对不起,现在才看到您的好友申请!是我在转盘处认错了行李,我没想到会有人跟我背一模一样的包(流泪),我该怎么把书包还给你?

时景先给托运条拍照发过去。

标签左上角打印着失主的姓名全拼:CHENGJIANGUO.

返景入深林:是你的包吗?

小葵花生油:对对对,里面还有我的日记、漫画和两本暑假作业。我那天没仔细看就把您行李标签撕了,包里是ipad和杂志、水杯,对不对?您看您什么时候有空,还在昆明的话,我们明天可以换回来。

返景入深林:是我的,但我最近都没空。

余葵猝不及防:???

这个人,把这么贵的平板放在她这里,竟然都不带担心的?

她指尖噼里啪啦敲击九键:“有点不好意思,虽然包里都没什么值钱东西,但老师等着我交暑假作业,您方便的话,能不能抽个时间……”

时景很想问问这位名叫“成建国”的同龄人,你作业一半都没写完要怎么交。

昨夜发现背包换错,致电航司没得到有用的回复后,他花时间把包里的东西翻了一遍。

除去一堆花花绿绿的漫画杂志,就是两本暑假作业。高一生物和物理,答案写得牛头不对马嘴一团糟,往往题目底下画了“解”字后,就只剩大片荒芜得足以填满世界的空白。

盯着对方的《七龙珠》头像沉默半晌,他好歹说服自己,看在这人挺有才华的份上,做出让步。

返景入深林:这周日中午三点,西昌路弥勒寺公交站台,你可以吗?

那儿离他现在住的省委家属院很近,步行能到,再远的地方,时景还没去过,也不认识。

小葵花生油秒回:当然可以!我会准时到的,谢谢您!您真是大好人!

结束对话,少年的视线移到桌面。

那里摊开放着本16K大小的画册,本子稍厚,有些旧,由于过度使用,丰富的内容已经让纸张纤维凹凸膨胀,像只发酵的小面包。

本子主人的绘画天赋异禀,她用漫画的形式手绘日记,记录了在乡下学习生活的日常和趣闻,色彩清新,独树一帜,对首都城市长大的时景来说,那是他从未体验过视角。

日记开篇在2009年9月3号,这意味着迄今为止,女孩已经坚持画了四年。

漫画主人公是条沮丧的短发咸鱼,初中开学第一天,她塌着肩膀生无可恋走进教室,和一个叫四饼的麻将脸长发女孩成为同桌,交换了刚申请的企鹅号。

时景也就是靠着对话框里这行账号,聪明地先于航空公司,联系上了失主本人。

上学一天考了四科,暑假作业也交不上,愁得余葵当晚就做噩梦。

起床时还精神萎靡,头上翘着一撮呆毛,耷拉眼皮,边吃早饭边瞌睡。

程建国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给她倒牛奶,总觉得孩子的脑袋下一秒就会栽进碗里.想想余葵平时清早上课可能就是以这个状态梦游,老父亲一时不知道该担忧还是该感慨。

“小葵,你睁开眼睛看看爸爸,你在吃的是你最爱吃的多宝鱼。”

啊?

余葵停下咀嚼,感受了一下味蕾鲜嫩的肉质,用力掀起眼皮,视线终于渐渐明晰。

东边的天还黑着。

过堂风吹过,窗外树叶沙沙响,客厅玻璃映出灯影轻晃,随着天花板垂下来的吊灯摆弧摇曳。

八十来平的老单元屋干净且空荡,但并不缺生气,静音风扇和洗衣机在背景中默默运行,刚炒完菜未清洗的锅和铲子放在厨房水槽,楼上传来板凳拖拽和走动的声响,楼道里有早起的大爷在清喉咳嗽。

一切与之前截然不同,她怔了怔,彻底清醒了。

楼下的自行车铃响过两遍,向阳大声喊她名字,程建国匆匆催促她多扒几口菜,提着书包送她到楼下。

“柠檬水留着考试喝,有点酸,爸爸少放了蜂蜜,困了就喝点,在学校好好学习啊。”

余葵跳上自行车后座,接过水杯和书包,多少有点不适应。

作为一个从未被精心照料过的人,就为那句好好学习,早上考物理时候,她强行撑着眼皮提醒自己不要瞌睡。

隔壁同排是个穿限量版球鞋的富二代,最后半个小时,男生环视考场一圈,约摸觉得余葵的座位号和精神面貌稍比别人靠谱些,一个劲给她使眼色,探头想抄她答案。

余葵本还困得不行,见状赶紧捂紧答题卡,生怕自己害了人家。

男生生气了,考试一结束,人流中逮住要去厕所的余葵。

“唉同学,你怎么回事儿啊?不就看一眼你答题卡,都没抄你怎么就捂起来啦?看看能少块肉吗,跟防间谍似的,都最后一个考场了,怎么还没点互帮互助的意识呢?”

余葵的个子只到人肩膀,出于安全考虑,她停下脚步注视对方眼睛,尴尬中带着诚恳,“我上学期期末物理只考了43分。”

富二代听得一怔,憋了两秒盯着她扑哧笑出来。

“对不起,谢谢您没借我抄。”

余葵点头表示谅解,继续朝前走。

男生又追上来,“我上次考了56,是我们班倒数第一,我原本以为我已经是咱们年级物理最差的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余葵心里翻白眼,加快脚步。

可惜她几乎要跑起来了,少年却仍自来熟地跟在她身畔,“我是十五班的谢梦行,你几班的、哦,不重要,反正马上要分班了,你叫什么?”

“余葵。”

“考完试中午我请你吃食堂吧,你选文科还是理科,说不定咱们还能分到一个班呢。”

余葵有点无语了:“你钱很多吗,请不认识的人吃饭?”

谢梦行:“咱们在一个考场考试,而且都交换名字了,怎么还不算认识呢?”

余葵不擅长拒绝别人跟自己套近乎,冥思苦想编出一个拒绝理由,“我还要打扫卫生呢。”

中午,余葵的乌鸦嘴成真了。

她没能吃成饭,因为劳动委员真的又一次安排了她跟轮值的同学打扫卫生。

“怎么还是我?”

“你昨天打扫的楼道害我们班被扣分了。”

余葵解释:“怎么会,我拖了很久,地板很干净的。”

劳动委员皱眉,“分是学生会打的,又不我打的,本来规则就是被扣分继续打扫,找我说有什么用。”

跟劳动委员交好的两个女孩七嘴八舌帮腔。

易冰不在,余葵势单力薄,好汉不吃眼前亏,拿起打扫工具走出教室,百思不得其解,她昨天明明把地板拖得锃光瓦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