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第五个愿望

黎雁回顿了两秒,认真朝她看来。

“你是余葵?”

余葵手忙脚乱把手机塞兜里,极力表现得乖巧端庄,欠身和长辈握手,“阿姨您好,我是时景的女朋友,我叫余葵,第一次见面,刚才差点儿没把您认出来。”

女人轻触了下她的指尖,便矜持收回手。

“你爸手术还顺利吗?”

余葵忙点头,“很顺利,我爸让我一定好好谢谢您,他现在刚转进CCU,我下来买清单需要的东西。”

她有点懊恼自己的笨嘴拙舌,第一次和男朋友妈妈见面,熬夜后只在卫生间简单洗漱,头也没洗,身上还穿着昨晚发皱的休闲服,简直形象低谷。

感觉她的眼神似乎往自己身后扫了一眼,余葵立刻补充:“哦,时景送朋友去单位了,他一会就回来——”

话音没落,走廊那段,有声音远远传来。

“主任,您在这儿啊!”

女大夫小跑走近,“哎呀,您午饭就吃个三明治吗?那怎么能行,梁老师中午请客,订了大餐,就等您开席啦。”

“他请学生吃饭,找我干嘛?”

“嘿嘿。”

女大夫一笑,“我们都有问题想向您请教,昨天那台手术实在太牛了,今早一到科室,大家都在观摩视频,真是享受。那么高难度的手术,竟然只花了四十分钟,术中出血不到一百毫升,老师,我现在努力的目标,就是想给您当一回二助!”

黎雁回把三明治放回大衣口袋,回头瞥余葵一眼,“吃饭了吗?”

余葵一愣,诚实摇头。

“一起吃吧。”

随着黎雁回邀请,女大夫的视线终于落在余葵身上,女孩穿着白裙子,浅色针织开衫,黑发柔顺静垂在肩头,眉眼秀气精致,气质干净温和。

没听说过黎主任有女儿,她好奇问:“这是您……”

“我儿子对象。”

她言简意赅承认。

余葵刚买的东西,被女大夫托人送到CCU。

她落后半步,忐忑跟在大佬身后,听着两人讨论外行不太懂的医学名词,悄悄掏出手机,手速极快地给时景发了条消息。

小葵:你得一个人吃饭了。

小葵: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你妈邀请我去内部食堂参加他们的同事聚餐。

时景大抵在开车,隔了五六分钟才回复。

A:?

小葵:说来话长,超市偶遇的,我也满头问号,现在就是大写的紧张。怎么办!!时景,你妈妈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她会不会不喜欢我?

A:别担心,她连我也不喜欢。

A:放轻松吃饭就行,我到了过来接你。

食堂餐桌上垒着大袋小袋的外卖盒,果然还没开席。

不过人都聚齐了,黎雁回进去时,大家齐刷刷站起来打招呼,主任背后多了只小尾巴,听说是儿媳妇,年轻医生们很有眼力见地,按长桌的位置次序往后挪,移出个空位。

黎主任大抵有洁癖,落座前,先掏出医用酒精棉片把面前的桌椅擦拭了一遍,又朝她看来,余葵的屁股还没沾到椅子,眼见主任的眼神飞来,弹跳般起身,“我也擦。”

她兜里揣着早上擦脸买的香氛湿面巾,刚掏出来,黎主任不忍直视地又撕了一片,直接上手擦拭,“你那个没有消毒作用。”

余葵大惊,忙接手,“我来,我来!”

她把自己面前仔仔细细消了遍毒,心中腹诽,总算知道时景的强迫症遗传谁了,这不是有其母必有其子嘛。

整顿饭过程中,黎主任都在解答后辈们的问题,她讲话不徐不疾,清清冷冷的,却是个全才,手术方案、药剂减量……无论哪方面的疑问都信手拈来。

外卖还挺好吃,余葵记下包装上的logo,努力做朵安静的壁花,听一群医生热火朝天地讨论,就在她庆幸于这顿饭即将安然结束时,时景妈终于抽出空闲,抿了口水,回头问她。

“我听时景奶奶说,你们两个决定结婚了?”

余葵一筷子辣椒炒肉呛到气管,脸涨得通红,扭头湿巾捂脸,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她想说这谁造的谣,还没影儿的事儿,谁料黎主任美人蹙眉,叫人递了杯水过来。

“你这炎症挺严重的,别再吃辣椒了。”

余葵猛灌一大口,红着眼睛正要点头受教,谁料黎主任打开手机后置电筒,“张嘴。”

“啊?”

“看看你的扁桃体。”

余葵含泪缓缓张大嘴巴。

万万没料,人生第一次见男朋友妈妈,竟然就是这般坦诚相对,女人能清晰观察到她的牙齿、口腔、充血的扁桃体……

她让她“啊——”,余葵就“啊”。

度秒如年的十几秒过去,黎主任总算慢条斯理抽回充当舌压板的新筷子。

她关闭手电筒,问了余葵今早吃了哪些药,叮嘱她停了其中几样,又说了两个新药名,接着道,“实在不舒服,可以用雾化辅助,减轻水肿和炎症,门口药店就能到买家用雾化器……”

她说着,怀疑:“我刚说的药名,你都记住了吗?”

余葵跟被老师抽查似的,紧张扳着手指一一把那长串的陌生药名复述出来,主任满意点头。

餐桌上的医生已经陆续离席去忙工作,走之前,黎雁回似是想说什么,想了良久才开口,“我结婚时候,时景的奶奶给了我一些东西,等你们婚期定下来通知我吧,我把东西交给你。”

她要走了。

余葵话到嘴边想解释,又觉得多余,鼓起勇气道,“时景到停车场了,您要和他聊两句吗?”

话一出,余葵敏感地察觉对方的情绪有了细微起伏。

她抬脚似乎想往外走,却又被余葵灼灼的眼神盯着,定下来,勉强解释,“不了,我还有工作。”

她快速转身朝外走。

盘在脑后的碎发垂落几缕,那瞬间,女人工作中坚不可摧的强大面具仿佛出现了一道裂纹,游刃有余消失了,无措和局促从裂隙间透出一角。

“您不想见他吗?”

见没应答,余葵本能焦急地追上去两步,“您是不是还在怪他?”

黎雁回脚步一滞,总算回头。

她漆黑的眼神静得看不出情绪,“他是这么跟你说的?”

余葵声音弱下来。

“时景一直有很强的负罪感,大学很长一段时间,他甚至都把自己封闭起来了,这些年,他过得很苦、很不好。可从我的角度,他那时才十七岁,孩子即便无心做错了什么,惩罚也应该有个期限。你们把时景教得正直善良,他这么好,不应该背负这么沉重的包袱过完一辈子,我们俩昨晚呆在医院走廊,他一直没闭眼,我猜,他应该也很想见见你。”

余葵混乱地一股脑说完,紧张抠着指甲缝,她觉得自己多事,但短暂地和黎主任相处过后,又觉得她实在不像自己想象中那样,完全对儿子漠不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