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死亡是严寒的黑夜。

生命是闷热的白天。]

正如太阳会落下地平线,死亡会是每个人的结局。金木夏月曾经无数次想象过死去之后是怎样的感觉,或许会像睡着了一样?那些散漫的,四处飘散的思维粒子被集中在一起,犹如被网兜束缚的乒乓球,像一串紧密相接的葡萄。

在飞机上睡了一觉后,金木夏月感觉自己的身体状况也好很多了。虽然他每天都保持着非常规律的睡眠习惯,但是灵魂的疲惫无法轻易消退。

洛杉矶机场旅馆,早上十点十五分。

“行动报告?”

玩家操纵金木夏月随手将厚厚的一沓本子扔到了桌子上,表情不悦,

“你要写就写,反正我不会写的。”

“不想写的话就交给我好了。”苏格兰倒是很理解,他接过了对方手中的行动报告,语气温和,

“任务主要行动成员还是铁锈钉前辈,这次也麻烦您了。”

走的是温柔亲近的乖巧后辈人设啊。

苏格兰表现的确实很好相处——如果忽略掉他头顶上才五点的好感度的话。

玩家的掌控欲很强,而苏格兰如此顺从的行为也确实取悦了他。玩家操纵着金木夏月策划了一场相当严谨的行动。不仅仅想办法窃取到了目标人物的情报,同时也做好了处理后事的打算。

目标人物简·杰特是一位彬彬有礼的律师,但是暗地里是一场地下交易的中间线人,手上拥有不少货物走私情报。黑衣组织仅需要的是他手中的那份预备交易的文件资料,在得到资料必须将对方处理掉。

“取代和他交易的人。”玩家用金木夏月的身体向苏格兰指示道,

“截取到电报,对方交易的时间在今天下午五点零三分,于洛杉矶附近游乐园的一座游乐场内的过山车上,我负责处理掉线人,你负责取文件和杀人,没问题吧?”

“没问题,一切听您的安排。”苏格兰答应了。

玩家面上笑靥如花,却在出门之后迅速拨打了电话确认了接下来的行动。

简·杰特会在过山车上和目标对象交换情报,他们会提前杀死线人,随后让苏格兰伪装成线人拿到情报资料,最后在下过山车后杀死对方。

可玩家的计划和写在策划书上的计划完全是两码事。

玩家在来到洛杉矶的第一天就趁着苏格兰不在依靠精准的调查力和潜行力搜查到了律师所在的位置,于是换了身伪装潜入律师家中替换了文件。任务有二,一是找到文件,二是处理掉简和线人。既然已经替换完了文件,那么剩下的任务就只有杀人了。

玩家并没有将文件替换成功的信息告知苏格兰,而是告知他需要在过山车上交换文件。

金木夏月记得前段时间那座新建成的过山车还在进行维修,高约120m,时速则高达200公里,就算交换完毕后文件也要贴身保存好,一有不慎,就会顷刻间消失在超高速中。

可玩家压根不在意这些。

他买通了工作人员,在那座庞大的如同扭曲蛇骨般的过山车中庭部分绑了足以炸毁小半座楼的烈性定时炸弹,一旦过山车高速通过,炸弹就会在顷刻间爆炸,过山车上的人将无人生还。

不愧是混邪玩家,每次都选择最刺激的路线。

下午三点开始准备,十二点之后就是金木夏月的自由时间,他必须在这段时间里解决掉炸弹。

报警?提前通告工作人员?还是告诉苏格兰这一切都是阴谋??

这么做不行。

炸弹的来源必然要进行追溯,他为什么会知道炸弹?一旦警方从他的着手点开始调查,很容易就会引起不少人的怀疑,事情会变得很麻烦。

那就只能他自己拆了?

怎么可能……今天是周末,整个游乐场人山人海,难道他要在大庭广众之下爬到120m高的过山车轨道上拆炸弹?笑死,这还不如上个方法。

十二点后玩家暂时下线。十二点到三点,只有三个小时的思考时间。

金木夏月头痛欲裂,他望着洗脸池镜子前的那张阴郁憔悴的脸,只觉得恶心的想吐。

他对杀人厌恶至极,尤其是这种愉悦式杀人。就算被迫加入了黑衣组织,被逼着杀死了自己的前辈和无数无辜的人,他也依旧没有任由自己的心堕落。

金木夏月不想成为罪恶至极的烂人,哪怕他知道自己已经回不去了。

苍白的男人伸出手抚上自己的脖颈,感受着跳动的脉搏。人的身上总是有几处脆弱的地方,脑干,心脏,脖颈……

想要自杀并不是多艰难的事情,如果他在这里掐断自己的脖子,说不定就能顺利地死去。

可是不行。

如果他自杀失败,被玩家发觉了[角色]拥有了反抗他的自主意识,结果恐怕会更加糟糕。虽然他迟早肯定会知道的,但是金木夏月希望这个[迟早]能无限延后。

起码今天不能死。

他必须得救下过山车上的人和被无辜卷入的卧底苏格兰。

“前辈,你还好吗?”

男人的声音冷不丁地从身后响起,金木夏月打了个激灵,很快从自己的世界回到了现实。

“是苏格兰么?”

苏格兰站在卫生间的门口,他看见那位亚麻棕色短发的青年直起身,机械般地伸出手,对着他打了个招呼,

“没事,我可能需要休息一会……抱歉,我先走了。”

他逃也似的离开了苏格兰的视野。

苏格兰抬起的手不经意地放了下去,蓝眸里闪烁过一瞬间的诧异。

他听说过铁锈钉的传闻,心狠手辣,神经质,似乎还有一定的自毁倾向,是在天才和疯子间反复游走的男人,即便是琴酒也忌惮他三分。

可一直到今天,他所见到的铁锈钉都是一个彬彬有礼且相当温和的男人。虽然他知道对方必然有做过伪装,可他从未知道对方的那张面具下究竟是什么。

直到刚才,他无意间闯入了洗手间,撞到了刚才的那一幕。

仿佛在那一刻,男人的伪装悉数脱下,面具的背后不是疯狂也不是狠毒,而是扭曲的,被逼到极致痛苦的灵魂。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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