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揭雾

雨水隔着耳膜仿佛敲击心脏, 头重脚轻,简桃有一瞬间的眩晕。

她侧眼看向谢行川,二人视线相对,窗外大雨倾盆, 雨幕如同隔档, 将二人困在这方小小天地。

那是她从未见过的, 属于谢行川的眼神。

思绪像被扯紧的弓弦,在此刻尽数崩断, 本以为已经做好所有准备,任何回答都能妥善处理,但这句回复远远、远远超出她的预料,负载过大,她甚至忘了要说话。

催促入场的电话响起, 她这才找回声音, 连忙应声说好, 一切全凭第一反应般去拉车门,没敢回头。

第一下没拉动, 终于解锁声响起, 她如同逃窜般下车, 脑子里一阵接一阵的电波回荡, 时不时掺杂着谢行川那句话。

他说, 我也不是什么都行, 我没你不行。

……

入场时她还在轻微发着抖, 是被天气冷的,接待的工作人员替她将伞收起, 递上纸巾, 简桃擦干手臂上的水渍, 这才走入内场。

然而也像是踩在轻飘飘的棉花上,自我和灵魂仿佛剥离开来,无论做什么事情,没几秒钟,回忆就又将她拉回车内。

终于,拍摄完毕她回到后台,暖气渐渐充足,脱下外套和高跟鞋,踩实地面的那一刻,才终于有了些真实感。

她轻轻舒出口气,看了眼手机。

没有新消息。

*

这晚谢行川没有回来,简桃和钟怡说清来龙去脉后,开始了彻夜长谈。

她下巴垫在枕头上,屏幕在夜里散着敏锐的光:【……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吧?我没理解错吧?】

钟怡:【不是,他说没你不行,只是一种友情的表述,意思是说你们友谊地久天长。】

捡个桃子:【真的?】

钟怡:【你自己信吗?】

【……】

捡个桃子:【我不知道!我要知道我能问你吗!】

钟怡:【这要问我??这有什么好问的??一个男的跟一个女的说我没你不行还能有什么意思?!?!大半夜不睡觉跑我这来秀恩爱了是吧?!】

捡个桃子:【?】

钟怡:【他喜欢你不是很正常吗?男生本来就偏爱你那一挂的,而且你们又结婚了,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说不定去年他就喜欢上你了,只是没说,你以前是没遇到过告白的是吧,怎么面对谢行川就举棋不定的。】

捡个桃子:【但谢行川跟他们不一样啊。】

钟怡:【哪里不一样。】

钟怡:【怎么,他不是男的?】

简桃:“……”

那我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她只是觉得,让谢行川喜欢上一个人,应当是很难的一件事情吧。

她记忆里的谢行川,应该是众星捧月的人群焦点,看似漫不经意,顽劣不拘,但骨子里高傲而不被规训,她想,这样的人,应该只会喜欢他自己。

他桃花向来多到离谱,高二时她坐在前排,低头写东西时,听到最多的,就是他如何拒绝别人,编出的理由五花八门,要么是胳膊骨折了收不了饮料巧克力,要么是手机因为打游戏被家里人砸了,到最后索性干脆说自己有喜欢的人。

等人一走,江蒙连忙八卦问他是谁,他也只会懒懒散散回复一句:“我喜欢个屁,这话你也信。”

……

她原本只是猜测,谢行川对她,或许会有那么一点点喜欢,然而配合着下午的环境和气氛,以及可以说是从未见过的他低落的表情,令她无措的,是他的喜欢,会不会比她想的……还要更多一些?

她慢吞吞地给钟怡打字:【打个比方。】

【就像你现在要打开一扇门,你以为开了门,可能会弹出来一颗小球,正当你为会不会弹出这颗你想要的球而忐忑的时候,才发现里面装的一切远远超出你的想象——】

捡个桃子:【我现在就是这个感觉,你能懂吗?】

钟怡反问她:【那还不好?】

【不是好或不好,而是,太突然了。】

突然到不知道要怎么应对才好。

虽说是拍过几部剧,但偶像剧拍得再多那也是别人的故事,况且剧里的人设又不是同她和谢行川百分百一致,剧和现实又怎么能混为一谈,她到底没有相似经验可供参考,又对处理亲密关系没有信心。

她突然庆幸谢行川今晚还有工作,不然她可能真的要僵成座雕像了。

大概是她太久没回复,钟怡直接拨了个电话过来。

“你在哪儿呢?”

“家里啊,”想了想她补充,“就酒店,怎么了?”

“后面呢,去哪住?”

“就住这啊,我还能到哪去。”

钟怡:“我还以为你得溜呢。”

简桃越说越奇怪,翻了个身坐起来,曲腿道:“我溜去哪啊?”

“那以前稍微熟一点的,跟你坦白心意什么的,你第一反应不就是溜吗?”

“那是不知道怎么面对啊,他们告白前肯定也做好这种打算了,有些东西一旦开口肯定就回不去了,难道我以后还能心无旁骛跟他们当朋友吗?我反正做不到,会一直记着的。”

钟怡语调有些微的转换:“怎么,这次就不跑了?”

“那他和他们又不一样。”

她这话几乎是脱口而出,很快,对面的钟怡拉出道洋腔怪调:“喔——哪儿不一样呀?”

被子掀开一角,简桃盯着脚趾上水红色的指甲油,动了动脚尖。

她绷着表情说:“他更欠打一点。”

“……?”

没听到想要的回答,钟怡气冲冲一撂电话。

“真无语!睡了!”

通话结束后,简桃在一片黑暗里眨了眨眼,身体某处仿佛有热雾散开,顺着肌理蔓延到四肢百骸,她迅速躺倒,企图压制般将被子拉高,然而以往正好的薄被此刻却显得躁闷,脸颊也跟着发烫。

心脏像被放进玻璃瓶里来回摇晃,失重一般地极速悬落。

她侧头,看到一旁摆着的谢行川的枕头,有些出神地想,他会是在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

应该是在新西兰的时候吧。

具体到哪一个瞬间呢?

是她剃羊毛的时候?还是厨房里,冰箱后面那个拍不到的小角落?表演舞台?离开前的玻璃小屋?

应该不可能比那更早了。他可不像那么长情的人。

迷迷糊糊睡着时,她这么想。

*

晚上她睡得不算深,醒得也早,起来又思考了一会儿谢行川,这才开始每日的例行工作。

今天没有对外行程,要在家看剧本和指导学员表演。

现在大家的表演都进了轨道,低级错误已经很少了,剩下的都是靠自己领悟,她的负担也相对轻松了一些。

就每天下午看大家发来的表演视频,然后给出些建议就行。

她琢磨了一上午剧本,投入时还查了不少功课,时间顺应自然地流逝,等她再转头看向窗外时,已经日暮了。